选举暴力下的菲律宾:政治仍难正常化

不足30万平方公里的陆地国土,由大小7000多个岛屿组成；8800万人口包括众多民族及外来人后裔,讲70多种语言,信奉天主教、伊斯兰教、基督教新教、佛教以及原始宗教等多种宗教；300年的西班牙殖民统治、半个世纪的美国占领外加三年日本入侵,成为独立统一的国家只有60几年；曾被称作“橱窗’、出现过统治、发生过运动、经历过无数次兵变；内部有穆斯林反政府武装组织,也发生过恐怖袭击事件等了解了这些因素,再来看11月23日发生的武装分子杀害57名人质的恶性仇杀事件,或许能够多一些认识.

争夺权力与家族政治仇杀

马京达瑙省位于菲律宾南部棉兰老岛穆斯林自治区(包括南兰老、马京达瑙、苏禄、塔威塔威四省),距首都马尼拉约930多公里.11月23日上午,该省布卢安镇镇长曼古达达图派自己的妻子率领家人、助手和支持者,以及当地记者一行50多人前往省会替自己报名参加2010年5月的省长选举,途中遭武装分子绑架.镇长妻子在与丈夫短暂通话后便失去音讯.菲律宾驻马京达瑙省的部队随即展开搜索,先后发现57具尸体.遇害者中许多人被砍头,有的尸体遭汽车碾压、身上布满弹孔,女性有明显的遭侮辱痕迹,现场惨不忍睹.

菲律宾明年5月将举行总统和省长等地方最高公职选举.据报道,该仇杀事件与马京达瑙省长安达尔-安帕图安有关.安帕图安家族在当地势力强大,他本人曾三次“当选”省长,已经执政九年.因年逾六旬,安帕图安宣布不参加下届省长选举,有意安排其儿子小安帕图安接棒,但遭到本地另一个强大政治家族的首领曼古达达图的挑战.尽管小安帕图安曾警告曼古达达图放弃竞选,并威胁“谁敢挑战就让谁死”,但曼古达达图仍坚持报名参选,并派出许多女性助威,认为对手不会对妇女下手,结果同样难免杀身之祸.

安帕图安家族在当地政治势力强大,早年搭上了前总统拉奠斯创建的“基督教穆斯林力量党”这条大船,借该党长期执政顺利掌握了马省和棉兰老自治区的大权.该省的22个市长中有18个是他的儿孙或亲戚.

曼古达达图家族在马京达瑙省也有强大的政治势力,从1986年开始,其家族与安帕图安家族就在各自的领地进行统治,双方关系虽不密切,但也保持着联系.但由于2001年曼古达达图支持了另外一个省长候选人,从此两个家族开始对立.2006年曼古达达图发起另立“沙里夫卡布苏安省”运动的努力失败后,试图通过明年的选举取代安帕图安家族,结果惹来杀身之祸.

朋党政治与弱势政府

马京达瑙省家族统治盛行并频繁发生家族政治仇杀有其历史原因.菲律宾曾是西班牙的殖民地,1898年美西战争爆发,美国打败西班牙后取得了对菲律宾的控制权.随后,美国按照自己的体制,在菲律宾建立起国民议会,规定每个地区竞选产生一名议员.但是,当时只有少数受过教育、拥有财产的阶层才拥有选举权,地方政治被少数地主家庭把持.菲律宾每个省都有一个历代统治这片土地的家族.也被政治家族把持.菲律宾“调查性新闻中心”的统计显示,本届众议院250名议员中,有约三分之二来自各地的政治世家.阿基诺、加西亚、拉莫斯等著名姓氏在议员名册上反复出现.弱势的政府和有权势的政治寡头结合,导致国家为特权阶级的利益怎么写作.

1965年,马科斯当选总统,开始了长达20年的统治.1986年阿基诺夫人当选总统,致力于国家化进程.但长期以来朋党政治始终没有消除.阿罗约任职九年,也无法解决权大于法、权力失范、立党为家的朋党政治结构.政治人士不忠于政党而忠于家族,普通百姓无法通过选举表达诉求.菲律宾的家族政治是朋党政治的高级形式,或者说是利益集团化后的政治生态,每一个家族就是一个利益集团,这些集团盘根错节,掌握着地方选票,并与政府有着密切的联系,并拥有私人武装.当地富人把“”视为与生俱来的权利,是家族私有财产,不容外人侵犯.一旦受到威胁,就要暴力夺回,结果每次选举都有事件发生.

菲律宾宪法规定,众议员、省长、市长等地方政府官员每三年选举一次,连任不得超过三届.但隔三年后仍可再参加竞选上述职位.有权有势的老省长到了年事已高,不能再干时,往往把省长的职务通过“选举”传给长子,长子因九年任期不能再干时,就让兄弟姐妹等暂时顶替一下,自己改行竞选众议员之类的公职.等下次选举来临时,在家族中再重新进行权力分配.因此,地方最高公职基本上是在家族政治王朝中循环,家族势力牢牢控制着地方政权.菲律宾基本上一直被160多个家族王朝控制着.

而省长又是地方政府职位中最有权势和油水的.省长有权决定财政、审计等地方政府机构的人员任免,有权决定如何使用的财政拨款,因此省长也成了地方选举中竞争最为激烈的职务,省长选举也就最容易导致暴力与.资料显示,作为菲律宾全国第三贫穷的省份,2006年马京达瑙省的5.9亿比索的预算中的21％被用于省长办公室的开销.基于此,政治家族为争夺省长职位而大开杀戒也就不足为怪了.

此外,政府对棉兰老等地区鞭长莫及、控制薄弱,也是造成家族政治仇杀一轮轮上演的原因.棉兰老岛远离菲律宾的政治中心(北部的吕宋岛、中部的米沙鄢群岛等),在西班牙统治时期便是天主教化最薄弱的地区.1898年美国进入菲律宾后,先是对该地区的穆斯林抵抗进行镇压.到20世纪初美国人开始对穆斯林采取怀柔政策,但穆斯林与殖民统治者的关系一直不和谐.菲律宾独立后,政府采取温和的民族政策,以安抚穆斯林,但效果不佳,同时,大量的移民迁入棉兰老岛,也进一步加剧了天主教徒与穆斯林的矛盾.

由于棉兰老独特的地理环境和族群构成,菲律宾政府很难在该地区建立有效管制,而缺乏资金和其他政治资源的当地政府又大多处于弱势,从而导致各大家族多选择自行武装和通过武力解决政治世仇.此外,、管理松懈也使仇杀成为易事.菲警方透露,全国有不下110万支非法的械,其中大部分落入叛乱组织和半军事化的民兵手中.另外,菲律宾司法程序漫长也为暴力政治提供了发展的空间.一般来说,一个案件从立案到完成调查和审判至少要5～10年的时间,即使在审判期间,凶手也有机会利用家族势力写通或贿赂官员,这使得他们不惧怕司法惩处.

实际上,政府中有些政客并不反对棉兰老政治仇杀的存在,他们认为这样才可以维持当地势力平衡.他们甚至选择与某些实力强大的家族结盟,通过培植和支持这些家族换取他们对政府的效忠和在大选中控制地方选票.阿罗约总统就与安帕图安有“牵连”.阿罗约曾公开称安帕图安是她“珍贵的盟友”.在2004年的大选中,阿罗约在马京达瑙省获得了绝大多数选票.

政治正常化依然充满坎坷

菲律宾错综复杂的政治派别斗争、长期的殖民历史、以及多元的宗教信仰文化,决定了菲律宾的政治正常化充满坎坷.2010年菲律宾的大选竞争非常激烈,截至目前(12月1日)已有77人报名角逐总统职位、14人竞选副总统职位,另有124人登记角逐参议院24席中的12个席位.现任总统阿罗约宣布辞去执政党基督教党主席职务以后,她任命的接班人、前国防部长、45岁的吉尔伯托特奥多罗无疑成为明年大选最具竞争力的候选人之一.而与他分庭抗礼的是凭借父母声望积攒了巨大人气的参议员阿基诺三世,其支持率目前位居榜首.巧合的是,他们两人均来自于菲律宾著名的科胡昂科家族,是“表兄弟”.两个候选人在明年的选战中将如何展开争斗,人们正拭目以待.

12月1日菲律宾总统阿罗约在家乡班巴加省完成参选众议员的竞选手续,为其卸任后竞选较低职位打下了基础.近年来阿罗约在全国的威望较低,但由于家族的影响,在其家乡仍有较高的声望.分析人士认为,阿罗约在当选众议员之后,将争取成为众议长,之后她将继续推动总统任内未完成的修宪改制工作,一旦国家自总统制改成议会制,她将成为菲律宾首位总理.

绑架和杀害人质事件对阿罗约总统是一次严峻的考验,因为安帕图安家族曾被她视为“最珍贵的盟友”,在各种选举中屡次帮她赢得当地的选票,而在明年的选举中,阿罗约所在党推出的总统候选人也对其有所倚仗.在人质暴行惹得天怒人怨的大背景下,处理不好很可能引发政治大地震.

有鉴于此,阿罗约总统不得不重拳惩治罪犯.她于11月24日宣布在棉兰老的有关地区实施紧急状态.12月4日,又宣布马京达瑙省由军方接管.之后,军队拘捕了前省长老安帕图和他担任民答那峨岛穆斯林自治区总督的儿子萨尔迪安帕图安.而老安帕图安的另一个儿子、被指控为屠杀事件主谋的小安帕图安已于几天前被拘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