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腾美学与生命哲学的诗化实践

点赞:13439 浏览:57677 近期更新时间:2024-03-09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图腾(Totem)系美洲印第安语,出自奥吉布凡人阿尔贡金部落的方言“奥图特曼”(Ototeman),原意是“兄妹亲属关系”,因为它是从土语转化而来,发音没有正确的标准,还可拼为Totam、Dodaim等,意为“彼之血统”、“种族”、“家庭”.图腾的实体是某种动物、植物、无生物或自然现象.图腾定义繁多,摩尔根说:图腾“意指一个氏族的标志或图徽”.(1) 精神分析学派的祖师弗洛伊德认为:“大抵说来,图腾总是宗族的祖先,同时也是其守护者.”(2) 我国著名民族学家杨说:图腾“是一种动物,或植物或无生物”,部落内各群体把“图腾作为自己的祖先”.(3)

图腾有一个高层位的内涵,那就是图腾的艺术内涵或美学内涵,亦即图腾的可表现性、可描写性.诚然,图腾不是在审美动机的直接驱使之下的产物,但它的确蕴含着史前人类一定的审美认识成分.这样,图腾就获得审美与非审美的二重性质.审美情绪的表达使图腾部族的生命感受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对神秘的超自然力的盲目依附,为生命感受的表达的顺应化和美学化打开了门户.南永前的图腾诗是以图腾这一沉积着原始文化精神和美学内涵的原型为对象,予之以诗意化的开拓实践和深层次的生命哲学构建,从而呈现出独特的诗美诱惑力.

一、图腾美学精神的原始魅力及其诗意开掘

图腾美感是指原始人在图腾的神性外观中表现出来的视觉上的生动感和心理感受上的愉悦感、振奋感.图腾艺术及其美感是远古时代的先民在狩猎、采集等共同劳动中形成的一种“集体无意识”的显现,是潜隐在先民潜意识领域的一种最本真的美学观念,正是这种原初的、基本只为“求安”而毫不矫饰的精神追求,才使得南永前的图腾诗中那种人类兄弟共生观念、纯朴人性与乡土观念、强悍生命观念呈现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原始魅力.而图腾美学精神的原始魅力又通过诗人的诗意开掘与整合,使得魅力四射、璀璨夺目:首先,兄弟关系的魅力,保证了社会的和谐安定,显示一种无上的凝聚力.由于图腾民族认为,同图腾者皆为亲属,只要图腾相同,便认为出自同一个祖先,便是兄弟姐妹.在图腾制的原始公社或氏族公社里,人与人之间在幻想中建立了同一性的“兄弟关系”,这种关系能有效地防止、避免部落之间的冲突.图恩瓦尔德也认为,图腾是原始氏族统一和团结的物质象征,图腾崇拜是“群体的自我崇拜”.(4) 图腾像一种粘合剂,紧紧地把氏族成员凝合在一起,在恶虫猛兽、自然灾害随时威胁着人的生命的原始时代,巩固、团结的集体既是人类生存的前提,也是社会发展的条件.我们通过诗人对“珊瑚”的礼赞可以看到群体团结的力量:“珊瑚为千姿百态的雕塑/珊瑚为聚集不散的合力/珊瑚为不可战胜的群体”(《珊瑚》).同时还见到诗人对那“与蝶同飞翔/与蝶共起舞”的温馨与祥和社会的展示与追求,这种真诚的和谐无疑是对生命本源的一种诗意回归.

图腾时代的那种原始的兄弟关系宛如一种强大的精神原型,在人类的历史进程中,由于它以几分浪漫和理想的色彩表达了人们改变现实人类关系的愿望,所以总能以直接的或变相的形式获得人们的某些共鸣和憧憬.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甚至显示出顽强的生命魅力.萨特曾说:“兄弟关系的观念是人类成员之间的关系等广义的氏族观念,氏族的持久团结,是随氏族成员认为他们的祖先是某种动物的信仰而俱来的,这就是今天必须加以恢复的东西,因为这是一种真正的兄弟关系,也许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神话,但它也是一个真理.”(5)显然,萨特也是希望以图腾式的兄弟关系为原型来返照现实,来重建现代人生活的新秩序.

其次,一种至真至纯的美好人性、道德观念与乡土观念充斥字里行间.

图腾崇拜反映了原始先民对人类起源的天真理解,对自己祖先的神话式的推断和对自己民族发展的诗意的想象.人类的美好人性、纯朴的道德观念与乡土家园观念,这些对现代人既熟悉又陌生,既向往又排拒的东西,在原始民族那里却以图腾这种最单纯最直接的形式表现出来.有人说,最原始的东西是最现代的,这既包含着深刻的哲学内涵,也是对某些趋于颓废的艺术的返璞归真式疗救的肯定.

“白色”是朝鲜族最为崇尚的一种色彩,白色象征着纯洁,代表着人性中最本真最美好的东西.从南永前的图腾诗《鹤》、《羊》、《太阳》中多次出现“白色”这一意象来看,白色不仅是朝鲜族外在的喜好,更是其民族内在品质与灵魂的外化.诗人正是借白色这一最纯洁的颜色表达了对人性最本真的守望、最美好的祝愿.至于“凤”这一图腾“原型”不单是朝鲜族也是整个华夏民族心目中美的理想,是人类善良、温柔、优雅等美好天性和精神的标志,也是道德完善化的象征:“吉祥之凤/它之舞为最美最神奇之舞/它之舞为文/首为德/翼为义/背为礼/膺为仁/腹为信/将通天之九德集于一身/等/舞得人间暖融融”(《凤》).在这里,中国传统的道德美学观得到了完美体现,它展示了包括朝鲜族在内的华夏民族以善为美这种化的审美观念和追求人格内美、充实的审美人生境界.

乡土情结作为人类的一种美好的精神情感,在南永前的图腾诗中表现出诗人切身的体验和认同.如写“鹰”:“无论飞去多么遥远/总是即日返回家园/以巢穴为轴/以故土为圆心/双眼装满故乡的流霞/即便死了/也要牢牢攫着故乡的山崖.”(《鹰》)这里“故土”就是他们梦寐以求、至死不忘的理想乐园,在诗人看来只有建立在乡土大地之上的精神家园才适合人居住,因为它们才是最真实的东西,是漂泊他乡者的精神支柱与归宿.另在《白兔》中也有类似的描述:“将归乡的企盼/置入石臼/捣啊捣/捣得乡情绵绵/捣得月色朦胧”.

再次,强悍的生命活力保证了社会的生存发展.南永前的图腾诗所选取的远古图腾题材内蕴着原初人类对强悍生命活力的顶礼膜拜,对超强生存活力的永恒追求.如写“雄鸡”:“啄锁闭之襁褓/啄混圆之窒息/啄坚硬之囚笼/啄出自由自在之幻梦/等/以轻柔之翎毛讥讽凶残与暴戾/以斑斓之双翼扇走苍白与蛮荒/以雄性之阳刚鞭挞脆弱与萎靡”(《雄鸡》);写“檀树”:“风之刀砍不断/火之齿噬不毁/水之浪冲不走/雪之寒冻不死/稳稳擎着苍天牢牢攥着大地/永远永远仰首挺胸”(《檀树》);还有对“大杀大砍于苍苍茫茫”的“雷”的赞颂,对“一旦目标确定/便是疾如闪电的果敢/便是智慧爆发的勇猛”的鹰的高歌.正是这种顽强的充满野性的原始生命力,保障了人类的繁衍生息,促进了社会的奔涌向前.

作为一位朝鲜族诗人,南永前为发掘民族图腾美学的原始魅力,做出了认真可贵的努力.一方面,他握住自己的民族精神根脉,恪守着民族精神文化品格,另一方面,他又以民族图腾为抒情载体,用富有民族特色的人文精神来进行一种闪烁着神性光芒的诗歌创作.

南永前在诗中借描绘的图腾崇拜物和诗美意象,竭力发掘其民族精神品格的美德.在这些诗作中,我们看到诗人在回眸民族文化源头与展望未来的时空中,以一种贴近生活而又非常开阔的文化关注的眼光,对于造就民族高素质、高文明的一种新的文化精神的探求与创造.可以这样说,凡是民族精神所渴求的、所应有的,诗人在诗中都有探索、反应与呼唤.他通过“白天鹅”、“喜鹊”、“白鸽”呼唤纯真、善良的人性,通过“黄牛”、“羊”、“鹿”呼唤造福人类的奉献精神,通过“檀树”、“雄狮”、“雷”等呼唤一种雄强的生命力和创造精神等等,这些诗在呼唤中,鼓舞人们热爱生活、追求真善美,为美好的理想而拼搏,并把新的思想范式、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教给人们,把新的希望、信念和催人奋进的精神教给人们,从而实现了人性品质的提升和民族文化素质的升华.于是,在新的时代精神背景下,诗人成功地重铸了自己的民族之魂,生命之魂,丰富与弘扬了本民族亘古秉承、赓续不绝的传统文化精神.

晓雪说得好:“南永前的图腾诗最值得重视的可贵之处在于诗人以民族图腾崇拜物为题材,以广阔的胸襟,高远的视野,宏大的气魄,向人类的生命之初、文明之源和民族之魂做深入的开掘,从而把诗歌创作引向一个雄浑、神奇的新的思想启迪和精神鼓舞.”(6)

二、现代人类深层族群心理自觉

及其言说方式探索

现代社会各民族处于大融合之中,随着全球化浪潮的冲击,强势汉文化的同化作用已使得一些少数民族迷失了自我,迷失了方向.然而,在深层次、潜领域,少数民族成员对自己的民族身分仍存在较为强烈的认同及自觉追求.一些具有先觉意识的少数民族诗人作为对湮灭个性、消解精神的文学潮流的反正,他们在文学的边缘地带自觉地追取民族原初本真的精神品格,用以抵御和化解种种时代精神危机,而深蕴着整个族群“集体无意识”的精神文化原型――图腾意象就成了他们传达心声的最佳选择.南永前挥起图腾诗这把利器,将民族的崇拜物――民族图腾作为表述与描写对象,注入现代的沉思与,展开丰富的联想,用一个诗人的睿智、学识和才情,排成一行行诗句,追寻民族的本真与美质,筑起民族远古时代的偶像与丰碑,从而唤起民族深度的自觉意识.

对此,诗人自己作了很好的说明:“现代人,越来越丧失自我,越来越深层次道德精神渴求.而图腾崇拜所形成的民族文化原型对民族文化历史发展意义永久,民族文化心理深层结构的原始积淀层对现代文化精神建设有着活性滋补作用.”(7) 可见他创作民族图腾诗是为了使人之初的美、善观念呈现出现实意义,赋予一种不可重复的远古经验以当代性;是为了对民族文化中已经和正在失去的一些宝贵东西进行补正与重铸,求得民族人文精神健康发展的一种自觉选择.

南永前图腾诗犹如寻根小说,注重对民族文化的内在品格的审视和自觉.在其图腾诗集《圆融》中,诗人通过对“熊”、“檀树”、“龟”、“鹤”、“白天鹅”等暗藏了他们先祖痛苦与欢乐沧桑历程的图腾原型的挖掘,达到对民族精神原始美质的诗意回溯.“熊”这一被认为是朝鲜族“始祖母”的图腾原型包蕴了朝鲜族坎坷的生命进化历程,而其无怨宽容、执著追求的精神品格,却向这个苍白时代软弱的人们展示了一种充满勇气与力量的精神涅图式.“龟”这一“觅不到一处可诉怨可诉苦”的民族图腾崇拜物,“以躯体之势/以无言之言/驮着永久之冥想/沉重之思索”.这种忍辱负重的民族品格,其文化精神内涵的博大精深留给我们无限回味的原始魅力.还有“白天鹅”“为寻求永远之温馨/为护守温馨之永远/迁徙/迁徙/迁徙”的不懈探求的坚韧精神.这些都体现了诗人对远古时代民族精神的破译,对本民族和时代命运的自觉思索.

诗是诗人的主观言说方式,而诗人的主观感知是通过意象来传递的.在《圆融》中,诗人的深层思考与内在的灵魂冲动通过图腾这一独特的诗歌意象达到充分而又密切的结合,为此诗人塑造了一个图腾意象系列.如“太阳”、“熊”、“檀树”、“海”、“白天鹅”等以凝聚民族原始文化精粹的图腾意象表达对重铸民族魂灵的关切与企盼.这是诗人的一种言说方式,一种文化创作策略,也是一种价值取向.

此外,他舍弃了中国传统诗歌一贯遵循的雅洁、节制、含蓄以及和美之类的规范,对诗歌氛围做了凝重化的处理和渲染.诗人充分发挥主观,采用自由度极高的且富有煽动力的外表朴雅杂糅的语词结构,再度审视积淀原始人意识的图腾形象,用一种阅尽人类全部生存奥秘的智者的高傲口气,给世界命名或重新命名,并宣谕人类生存的各种道理:“山之沉默为最深沉之沉默/山之胸襟为最宽广之胸襟/山之品格为最高尚之品格/山为生灵永恒之归宿”(《山》);“稳稳擎着苍天牢牢攥着大地/永远永远仰首挺胸”(《檀树》);“默默地行走/只要不倒下/只要尚存一口气/便又接续遥远又遥远之行程”(《黄牛》).同时还有诗人怀着深深的焦虑经由图腾崇拜物传递的发自心底的呐喊式呼唤:“呼唤天地人和/呼唤世界圆融”(《白鸽》);“呼唤人间温馨与祥和”(《蝴蝶》).

南永前用18年时间创作的图腾诗,既是一部富有文化底蕴和艺术功力的现代抒情诗,也是一部史前民族的理想史诗,或者可以说它是一部现代抒情史诗.诗人曾经说过:“图腾崇拜是最民族的东西,我是在纵的历史精神连接和横的世界文化参照下挖掘重铸民族之魂,写出博大精深的民族史诗.”(8)并且说这就是他写诗的最高追求.从诗人的42首图腾诗来看,他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它在抒情诗的深化、抒情诗如何表现时代精神和文化内涵、抒情诗的艺术构成方面,都会给中国当代少数民族诗歌创作以某种启示.”(9)

三、原型思维与集体无意识光芒的再度沐浴

“原型”一词源出于希腊语,意为“最初的形式”,荣格开始把“原型”命名为“原始意象”,后来以更宽泛的方式把原型概念与集体无意识联系起来.“集体无意识”是指人类自原始社会以来世世代代的普遍性的心理经验的长期积累,荣格把集体无意识的内容称为“原型”.在文艺领域,荣格认为,原型是人类长期的心理积淀中未被直接感知到的集体无意识的显现,因而是作为潜在的无意识进入创作过程的,但它们又必须得到外化,最初呈现为一种“原始意象”.荣格说,在文艺作品中,“一旦原型的情境发生,我们会突然获得一种不寻常的轻松感,仿佛被一种强大的力量运载或超度.在这一瞬间,我们不再是个人,而是整个族类,全人类的声音一齐在我们心中回响”(10) 虽然我们不能完全直接在南永前的诗歌中发现集体无意识,但却能通过在神话、图腾和梦中反复出现的原始意象发现它的存在与意义.

作为人类幼年时期的原始原型思维是史前时期原始人类的思维,它不同于有文字记载以来的古代人以至近代、现代人那样日臻成熟的思维,是原始氏族认识和掌握世界的一种特殊的思维方式,是整个人类思维发展史上低级的,但又不能忽视的一个漫长的发展阶段,是发生着的思维雏形.原始思维是图腾文化产生的肥沃土壤,图腾文化是原始人的思维对自然、社会、生产的一种折射,正是依靠着这种原始原型思维,诗人得以深入远古时代图腾崇拜的内核,开掘出既属于自己又属于民族乃至人类的诗性文化品格,才能焕发出充满现代意识的生命哲学命题.

主张结构主义图腾观的列维斯特劳斯发现:图腾式的原始思维的突出特点主要表现在它给自己设定了广泛而丰富的目的,这种思维活动企图同时进行分析和综合,能在对立的两极之间进行“调解”.原始思维的这种“整合性”,使列维斯特劳斯坚定了一个信念:“真实的辩证理性原则应当从野性的思维顽固地拒绝使任何关于人的(甚至是关于有生命的)东西与自己疏离的态度中去找寻.”(11)在这里,南永前正是沿着图腾进行诗意回溯,让闪烁着集体无意识光芒的图腾原型意象与现代观念得到调解并整合与超越.所以说南永前的贡献还不仅在于对远古图腾的挖掘和诗化,而且还在于体现出一种富有创造性的现代意识.诗人在古代与现代乃至未来之间架设着桥梁,让心灵的诗之桥发出跨时代的共振.

南永前诗歌创作的对象――民族图腾崇拜物是一种原始意象即“原型”,是原始人集体无意识的结晶.这种图腾原型既是神,也是人,如从《雄狮》中我们看到正义维护者形象,在《黄牛》中看到了忍辱负重无私奉献者形象,在《鹰》中看到了勇敢搏击者形象,在《山》中看到宽容博大者形象等此外诗人对抒写对象――民族图腾意象采用了一种原始思维的方式,以回归远古时代的文化立场与策略去评判民族崇拜物,从而获得一种真切的感受.许多图腾意象,如“太阳”、“土”、“蟾蜍”、“竹”、“乌鸦”等被诗人重新挖掘出来,并赋予诗人内在的情感和生命观念.这些原型意象虽只是一种原始的单纯信仰,但却凝聚着一个部族、氏族乃至后来形成的民族的灵魂和拼搏进取的生命力.如何把这种原始状态的艺术精灵召唤出来以沐浴现代意识,这就成了南永前18年探索的课题,而《圆融》就是其创造性的硕果.

四、民族深度认同与生命哲学构建的同步

南永前作为一个朝鲜族诗人,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民族身份,在其诗歌创作中,至始至终充盈着对民族的深度认同.然而,挖掘民族传统文化中的优质成分,整合与重铸民族精神魂灵,以求得本民族生存与发展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促使诗人将文化的视点定格在了民族图腾上,并将借此写出一部民族史诗视为自己的最高追求.

南永前经过考证认为:朝鲜族诞生的原始图腾崇拜是熊和檀树下的天神,是熊女与檀神的结合才养育了这个白衣民族.在诗中我们看到诗人对始祖母和始祖父的无限崇敬:“滚热之血液与胆汁为乳/敦厚之性情与宽容为风采/坚韧之意志与毅力为筋骨/爪做铮铮之山斧与箭簇/不哀叹/不祈求/化无路为路/化死路为通途/为牵月赶日之自由魂/于神檀树下击长鼓舞彩练/始祖母/始祖母”(《熊》);“稳稳擎着苍天牢牢攥着大地/永远永远仰首挺胸”(《檀树》).而对朝鲜族最喜欢的象征着美好纯洁人性的颜色“白色”,在南永前的图腾诗《太阳》、《羊》、《鹤》中多次呈现,其间蕴含着诗人对民族美好人性的深度认同与追取.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南永前的图腾诗具有民族性,含有民族血脉因子,含有追问民族自身的文化使命色彩,他的图腾诗,是对民族文化中最为原始也最为闪光的真善美的充分肯定,饱含对民族母亲的深沉情感.

但是,南永前对民族传统文化的认同与回归不是拘泥于形式的复古,不是回到民族原初的蒙昧状态,而是把本民族文化中最灿烂的部分展示出来,同时用阔大的胸襟来汲取他民族的精粹,是在困惑与比较中完成对本民族文化凤凰涅的超越.南永前的诗以民族图腾及其独特的文化为建构诗歌意象的基本元素,把对民族悲欢的思考投射到神话和历史纠结的民族文化古老而深厚的世界中,力图挖掘民族精神的底蕴和内在活力,寻求现代生命意识与原始精神的契合,寻找生命的现代价值与意义.

狄尔泰说:“诗的问题就是生命(生活)的问题,就是通过体验生活而获得生命价值超越的问题.”(12) 我们每一个人最关切的问题,归根结底乃是生命.图腾是原始先民生命的标记,是人类探索生命迈出的第一步,集中体现了先民的生命观念;图腾是原始先民体验生命的产物,反映了原始先民解释生命的企图,他们对宇宙人生的认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他们的哲学观、美学观就是在对生命的艰难而稚拙的探索中建立起来的.南永前在古代的题材中找到自己的灵魂和个性,他的图腾诗是诗人生命的形式或自身,是诗人灵魂的裸露.他把诗思投射到图腾这古老而深厚的文化世界中,以当代人对种族生存苦难的清醒意识,开凿和逼近传统文化的深积层面,探求民族文化心理结构的本源,把对现实的强烈关注转化为对生命本体存在的体悟和感知.诗人在挖掘、品评原始率真的本真生命观的同时,努力以当下的生命意识赋予它新的生机与活力,在民族深度认同中同步构建既原始本真又现代先进,既属于过去又属于现在和未来的新的生命哲学观念.首先,在对民族图腾诗的开掘中,诗人能以辩证的思维予以观照,对一些历史上遭到不公正的图腾意象,却能从别样的角度发现它们真善美的一面.如对一般人所厌恶的乌鸦,诗人却有新的发现:它“为陡生异兆而鸣叫/为野兽僵尸而鸣叫/为禳解灾祸而鸣叫/为传递消息而鸣叫/等/她是为人畜巡狩之神/她是为黑夜报警之神”(《乌鸦》).世世代代被扭曲的蟾蜍在诗人笔下也有闪光之点:“被误解了却没有怨言/遭咒骂了却没有恼怒/以岸的宁静水的淡漠/品味沧桑/等/若遇善良可怜的弱者/若遇解救自己的恩人/宁愿牺牲自身/也要鼎力相助”(《蟾蜍》).其次,对一些极平常的司空见惯的物象,诗人也能挖掘其深蕴的哲理.如颂“竹”: “心底呵――/越掏越圣洁/越掏越充实/等/一竿竿竹/一颗颗空空的心房/一竿竿竹/一节节铮铮的傲骨”(《竹》);赞“鹰”:“不战便亡/不强便亡/惟有搏击而进/才有世间之路”(《鹰》).再次,展示一种新的生命悲剧观念,在张扬生命的强劲、绚烂时也赞颂死亡的庄严、崇高.如写“羊”:“该赐予之情全都赐予之/该奉献之物全都奉献之/最终还要/之冥冥之罪/之不善之恶/被逐/等/甚而被杀于威严之祭坛/被杀于祈祷之早晨”,然而,“羊羊羊/以洁白洁白之衣表与心灵/咩咩咩”(《羊》).在这里,替罪之羊显得何等悲壮,又何等圣洁.还有“世世代代被扭曲/世世代代却执著/终于在生命的尽头/驮回了一轮明月”(《蟾蜍》)的蟾蜍,也给人一种悲剧性的壮美.

总之,南永前的图腾诗既是饱含民族深度认同的图腾艺术文本,又是奉献给人类的一部沉厚凝重的生命哲学著作,他用原始人的本真的生命观作为回归与认同的基点,以深沉的思考、独具慧眼的敏感与顿悟,在图腾美学的诗化实践中,努力构建一种深层的全新的生命哲学观念,并达到两者的同谋与同步,进而完成图腾和诗歌的同构――图腾诗歌创作.同时,我们还应看到,民族图腾崇拜物,在诗人的笔下,既是神,也是人,它们是我们多民族共同品格、意志和理想的化身,正如诗人在《呼唤世界圆融》中所说的那样:“这些图腾诗,它是属于朝鲜民族的,也是属于中华民族的,它还属于世界其他民族的.”(13)

注:

(1)摩尔根:《古代社会》,上册,商务印书馆,1981年,第162页

(2)弗洛伊德著,杨庸一译:《图腾与禁忌》,台湾志文出版社,第14-15页

(3)杨:《原始社会发展史》,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6年,第140页

(4)引自CA托卡列夫:《宗教的早期形式及其发展》,莫斯科,1964年,第47-48页

(5)《今天的希望》译文载〔法〕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第69页,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年版

(6)晓雪:《探人类之源 写民族之魂》,《民族文学研究》199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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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南永前:《诗人要呼唤图腾时代的精神家园》,1998年8月在斯洛伐克世界诗人大会上发表的论文.

(8)贾瑛:《追寻民族之根的人――记朝鲜族诗人南永前》,《长春日报》1994年9月28日

(9)邹建军:《南永前图腾诗的精神特征与艺术选择》,邹建军选编《原始图腾与民族文化》,时代文艺出版社,2003年11月第1版

(10)荣格:《心理学与文学》,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121页.

(11)列维-斯特劳斯:《野性的思维》,第279页,商务印书馆1987年版

(12)〔德〕狄尔泰,《西方文艺理论名著教程》下册,胡经之主编,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11月,第36页

(13)南永前:《呼唤世界圆融――代前言》,摘自《圆融》, 辽宁民族出版社 2003年8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