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性哲学的视角解读余光中思乡诗作

点赞:4270 浏览:11317 近期更新时间:2024-01-12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摘 要 :本文对余光中的思乡诗作从“思乡模式”和“个体主体性的确认”两方面进行解读,以诗性哲学的视觉来探讨深蕴在余光中思乡诗作中的深层内质,从而揭示诗作中对人类生存境遇关怀这一主题.

关 键 词 :余光中;思乡体;个体主体性

漂泊,是一个游子不可逃脱的宿命.因此,思乡,也就成为其心绪情感的羁绊.

余光中21岁随父母到香港,22岁去台湾至今.作为一名漂泊在外的中国人,在他的一些诗作中深蕴着浓浓的化不开的乡愁.这份乡愁经过岁月风雨的洗礼,如雨后新绿般更加青翠欲滴.对大陆家乡的思念就像悬浮在他心头的一朵雨云,随时都可能洒落一地思乡的雨滴,润泽那一首首思念的诗作.

先锋派诗人批评家陈超在《论诗与思》中写道:“思乡病:现代诗的一个基本母题.有些诗人找到的是精神避难的伊甸园,另一些诗人却寻找另一种危险的精神家乡.前者以安恬为终的,后者以历险为终的等说到底,精神的家园除去我们自身地火般底挣扎过程外,能到哪里寻找呢?”

那么,余光中在他蕴满乡愁的诗作中寻到的是又怎样的一个精神家园呢?

一、诗作中的思乡模式

1.童年――母亲式

余光中思乡的诗作中,满覆着漂泊的风尘.抖落一身异乡的尘埃,童年母亲是他倾其一生沉睡来做的一个东方大梦,他的心、他的情,羁留在了昔日大陆的旧梦中.

“等踢踢踏/踢踢踏/给我一双小木屐/童年的夏天在叫我/去追赶别的小把戏/从巷头/到巷底等给我一双小木屐/魔幻的节奏带领我/走回童话的小天地/从巷头/到巷底等”(《踢踢踏―木屐怀古组曲之二》)

“等多少白发在风里回头等四十年后,所有的镜子/都不再认得我了,只怕/更加认生是西湖和太湖等那古老的后土/千胎万胎一代代怀过/还认得出我来吗?还认得出/久别了,这远游的龙孙?等还认得出吗,这一头霜雪与风尘/就是当年东渡的浪子?/如今正要回波而归渡等一脚踏上去,乡愁,真能够解除?等悠悠的四十年,渺渺的百多里/纵使我一步就跨过大半生/跨进运河边江南的小镇等只怕是/找得回蒲扇也找不回萤火/找得回老桂也找不回清芬/而迷藏才捉了一半/那些夏夜的小游伴呢?/怎么一躲就躲了快四十年?等”(《还乡---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心,依然停留在昨日童年的小巷里,岁月,却已带着昔日的顽童无情地飞渡了四十年的时空,恍然间,只落得一声“找得回蒲扇也找不回流萤”的怅然与倦意.更别论等在那枚“小小邮票”一端的母亲,只怕是早已等得白发苍然,等成了“一方矮矮的坟墓”,坟墓外头是我;坟墓里头,是母亲.于是,“每年到母难日/总握着筒/很想拨一个/给久别的母亲/只为了再听一次/一次也好/催眠的磁性母音/但是她住的地方/不知是什么/何况她已经睡了/不能接我的/这里是长途台/究竟你要/接那一个国家?/我应该怎么回答呢/天国,是什么字头/地府,有多少区号等”(《母难日》)面对着似水而逝的华年,作者流露出留不住岁月的无奈与对往昔、对自己童年的眷念之情.在人生的旅途上,游子的脚步已驻满了疲惫,但却依然写不到那张神秘的回程票.这是一个游子真切的生命体验,是一段杂呈着五味的情感经历.“留不住”,却又“回不去”,这是人生最大的无助与无奈.找到家乡却找不到过去,回到曾经有母亲等着的家却回不到有母亲的往日,漂泊的灵魂注定找不到可供憩息的家园.“扫墓的路上不见牧童/杏花村的小店该卖了啤酒/你是水墨画也画不出来的/细雨背后的那种乡愁”(《布谷》)这是一声面对找不到家的现实而发出的多么沉重绝望的叹息呀!

2.名胜――河川式

祖国的山水,深蕴着一个种族的大记忆.尤其是对于那些漂泊多年的游子,祖国的一景一物在他们的记忆中烙上了更加绚丽的印迹.

“传说北方有一首民歌/只有黄河的肺活量能歌唱/从青海到黄海/风,也听见/沙,也听见//如果黄河冻成了冰河/还有长江最最母性的鼻音/从高原到平原/鱼,也听见/龙,也听见//如果长江东成了冰河/还有我,还有我的红海在呼啸/从早潮到晚潮/醒,也听见/梦,也听见等”(《民歌》)

“东尽沧海,西走天涯/迢迢两千公里的边愁啊难道/就凭着无情的花岗石砖/长方形的乡心沉沉甸甸/一块又一块接了又叠/这么斜而又陡地砌起来么?等凭历劫不磨的石砖起誓/我不是匆匆的游客是归魂/正沿着高低回转的山势/归来寻我的命脉,梦之根/只为四十年,不,三千里的离恨/比屈原更远,苏武更长/这一块块专疗的古方/只一贴便愈”.(《登长城――慕田峪段》)

“关外的长风吹动海外的白发/萧萧,如吹动千里的白杨/我回到小时的一首歌里/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等我应该顺着歌谣的方向/卢沟桥、秦皇岛、山海关/铁轨压榨着枕木的沉痛/从南边,从抗战的起点来到沈阳等来梦游歌里的辽河、松花江/让关外的长风吹海外的白发/萧萧,如吹动路边的白杨/”(《只为了一首歌――长春赴沈阳途中》)

长江、黄河、长城、卢沟桥、山海关、松花江等这些祖国的山川大河,承载着千年的历史,也承载着游子浓浓的思念眷恋.只有母亲河才能唱出的那一首民歌,久久地萦绕在游子的耳畔梦间.那能治愈思乡病的一块块石砖牵系着三千里外游荡了四十年的灵魂.祖国的山山水水,可让多少漂泊的心灵栖息啊!

在这些思乡诗中,满溢着一个炎黄子孙一字夹祖国为骄傲的自豪,那山、那水、那桥、那关,烙满了辉煌的印迹.就连那关外吹动白发的长风,萧萧然,似乎也携带着儿时的气味.

3.历史――传说式

作为中华民族的一份子,他以我们五千年浩渺的历史为荣.因此,在他的一些思乡诗中,就会沾染上历史的陈迹.这里有屈原的铮铮铁骨,有杜甫的一生忧患,有西子的轻盈莲步,有孟姜女的泪水涟涟,还有故宫的传说与燧人氏点燃的火焰.作者沉溺在几千年的历史传说中,反复咀嚼的却是那一缕缕萦绕心头的乡愁.

“青史上你留下一片洁白/朝朝暮暮你行吟在楚泽/江鱼吞食了二千多年/吞不下你一根傲骨等”(《淡水河边吊屈原》)

“把漂泊的暮年托付给一擢孤舟/把孤舟托给北征的湘水等纵经胡马的乱蹄/乘风、乘浪、乘络绎归客的背囊/有一天,会抵达西北的那片雨云下/梦里少年的长安”.(《湘逝――杜甫殁前舟中独白》)


在这些历史人物的身上,牵系着作者一腔的故国之情.屈原的一身傲骨,杜甫的半生漂泊,以及故宫外传来的八国联军的炮火,撼动了异乡游子思乡的幽梦,最终化为梦醒后一声无奈的吟哦.

二、诗人个体主体性的确认

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

哈罗德布鲁姆说:“我一无所有,但我‘在’我在故我在.”

这两句话都强调了对个体“我”的存在的自信与自豪感,“我”,是以一个独立的自我形式存在的,而正是因为“我”的存在,所以整个世界才得以存在.这时一种将自我个体主体性彰显出来的诗性存在哲学.

思乡,是揭示人类情感处境的一个基本母题,也是余光中他们这一代海外游子共有的时代情节.

在余光中的思乡诗作中,不仅深蕴着一个关于民族历史的大记忆,而且还跃动着一个回乡寻根、寻梦的“个我”灵魂,童年、母亲、游戏、玩伴,只有在人生的旅途中已经走出很长的一段距离后再蓦然回首,才会窥视到那曾经存在着的但却最容易被忽略的弥足珍贵的东西.而在这些思乡诗作中,诗人余光中就是抓住了自己生命瞬间的片段记忆并通过自我独有的言说方式,在一个宏大而统一的人类基本母题中来为一个孤独漂泊的心灵做出个体性的独特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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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作者还从自己个体生命的独特体验出发,笔随心走,吟述出了个我灵魂中被压抑的焦灼,并有效地揭示出现代人“恒久漂泊”的无奈生存状态.诗人把个我生命体验放到人类广大的生存语境中来考察,将个我的精神加入到人类精神共同体验的生存真想之中,将有限的精神实体融入到无限广阔的人类生存状态中.这种由“个我精神的言说到对人类生存状态的关怀”的转变,是以诗人个体主体性的确认为前提的.在这些思乡诗中,我们发现它有着非常强劲的内在张力:既自省又救赎.自省于对人类个体生命有限性的肯定,对民族精神死亡的拒绝.并在生与死的临界点上,使个我孤寂焦虑的漂泊灵魂得到缓释与救赎.

反观余光中的思乡诗作,个我的生命体验被融入到了现代人的生存状态这一境遇中来进行审视,他同时也就成为人类共同命运的担负者.他在缓释了被压抑的个我灵魂的同时,也揭示了人类生存的满目沧桑.在他的诗作中,漂泊的宿命与定居的是其盘诘纠葛的永恒主题.远游的诗人究竟企望在家乡找到什么?是失落的自我,还是可供疲惫的灵魂憩息的精神家园?可是,漂泊,不正是现代人类命定的怅然么?正如陈超所言:“漂泊是什么?它不过是人类精神的不断提升与历险.定居是什么?它不过是人类漂泊精神由内向外扩张并不断转化为内部纠葛的危险结果”.流浪,是一种漂泊;而定居,则是一种另类的漂泊.

哈罗德布鲁姆就曾在《途中有感》这首诗中从思辨性的哲学角度探讨了现代人类漂泊的生存处境,并对人类的这一境遇做了最好地诠释,这无疑与台湾诗人余光中的思乡诗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同时,哈罗德布鲁姆也可以作为余光中思乡诗作主题的一个最好地注解.

结语:

哈罗德布鲁姆在《影响的焦虑》一文中曾这样写道:“然而,他的这种唯一的心愿只是一片乡愁――向往着获得一所和他的精神一样大的归宿而已”[3].漂泊,是现代人无法逃脱的宿命,而寻找个我灵魂憩息的精神家园则成为现代人的终身命题.在余光中的这些思乡诗作中,诗人突破了思乡的文学母体,从一个诗性哲学的层面来探讨了现代人类所遭遇的生存困境.那么,诗人究竟想在诗中寻找什么呢?是在寻找自己纠结在梦中的童年吗?还是在寻找已然远逝的母亲、家乡?不,都不是,诗人是在诗中寻找他作为个体独立存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