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放的哀伤(外一篇)

点赞:4973 浏览:17619 近期更新时间:2024-03-19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罗海燕

华能伊敏煤电公司职员.出生于鄂伦春旗,大连电力学校毕业,自考汉语言文学本科.现为呼伦贝尔市作家协会会员.散文曾获第六届呼伦贝尔市文学艺术创作政府奖(骏马奖).著有散文集《真水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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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看纪录片《神鹿啊神鹿》的时候知道了柳芭的名字.

柳芭表情淡然地讲述着家族的事.她的汉语说得很简短,也很慢,一句话时常会有几下停顿,让人觉得每一个词的后面,都饱蘸着她难以言说的那些岁月,沉甸甸地纠结着,在撕扯的时候,会让人很疼、很疼.

厚重的敖鲁古雅文化,成了我们能够看见的现代文明和前代文明冲突的小小的极致,作为最后一代使鹿鄂温克人,柳芭就站在这没有悬念的风口浪尖上.她考取了民族大学美术系,成了本部落走出的第一位大学生,当她放弃生活多年的城市,决然地返回原始山林的时候,城镇却成为所有猎民最后迁居的家园.游走在现代文明和原始文明之间,民族文化纵向继承的链条经受着时代强大的横向冲击,柳芭站在这个瞬间的弯折处.

每天醉意朦胧的时候,柳芭就会看见美丽的驯鹿在山林小道上叮叮当当地走着.木楞子顶露出的星星在夜晚一直闪耀着,她躺在月光下,她是月亮的女儿.可往往酒醒的时候,她躺在大街上,满眼的人潮、高楼、车流、污浊的气息、陌生的脸孔、诧异的眼神等

柳芭是大山里走失了的孩子.

她用了四天时间独自沿着河流徒步几百里回到大山,在快速地穿越小虫嗡鸣、草香弥漫的密林的时候,我想她那么决绝地纵身飞奔,该是多么渴望着拥抱山林的温暖.可是再回转身,山林已不再是童年的审美意象中的天堂,她也不再是那个充满新奇、快乐的小女孩.她整日醉在自己的天堂里,终于有一天,躺在从小就陪伴着自己的河流里不再醒来.

柳芭以为这痛苦只是自己的.让她在那些曾经令她迷醉现在却更感到窒息的黑夜里,不知道自己是谁,去向何处.在孙曾田执导的这部《神鹿啊神鹿》的纪录片中,柳芭在林间的小溪洗脸涂抹着口红,在城里家中的墙壁上画出森林小溪,城市快捷的信息化和山林自由的精神生活,组成了她漂泊的两块浮板.她永远都只是走在来往城市与山林之间的路上,沉重的灵魂背负使肉体成为了摧折的出口.她的孤独,是一种文明即将终结前的挣扎;她的寂寞,是这种文化即将消逝的徘徊.

有一次,我见到达斡尔族作家萨娜,她说,她曾在只有树叶沙沙和流水搅动的黑夜里,在柳芭醉酒淹死的河边走了很久.在那些孤独的日子里柳芭的生活究竟发生了什么?内心经受着怎样的痛苦?两种文明的冲突,必然要经历过拖泥带水、裹着血色胞衣生产的过程.柳芭在这样的挣扎里痛得无法去爱自己的肉体.

我在夜里偶尔醒来的时候,会想起萨娜的话.

我努力想象过柳芭心里的那片天空,自由的森林、鹿群、纯真的快乐.艺术是心灵深处的表达,越贴近自然越能进入真实的境界.柳芭用兽皮做剪贴画,一处处灰度渐变的兽毛像是莽莽的林海,似乎随着风起就会传来松涛阵阵.她的画滤去了生活的艰难、苦楚,纯净得像刚出生的婴儿.

痛苦是个人化的.强烈的落差造成的激烈冲突在一个人的内心里会掀起无法抑制的巨澜.两个时代交错时似齿轮咬合,处于齿尖上的石子被碾成齑粉,而这种硬度随着柳芭个体本身的敏锐和本色的保持,更加重了她的悲剧化.骤然改变生活方式和文化形态的这种惶惑和茫然,而柳芭她只自怨自艾.

我一个朋友的叔叔,北京某出版社编辑主任巴义尔,常来鄂温克草原和当地的摄影家们相聚.他编辑的《呼伦贝尔大草原》《额尔古纳河右岸》,用了大量篇幅的精美图片,沿着历史发展的足迹追溯着北方少数民族的文化、生活,对环境致使特色文明流失的感触因深厚的草原民族情结而难掩忧伤.他在书中提到,在北京的鄂温克人说自己这个少数民族,将来只能是户口本上的少数民族了.

他们的民族正在变成一个符号,这个符号的后面是深深的叹息.

科技文明的高度发展,在物竞天择的交替过程中使一个又一个多元化的文明逐渐消逝.那些不符合快捷经济社会的一些有价值的因素,那些经历了千百年的悲欢离合凝结的朴素的情感和信仰,对自然天地的感恩与敬畏,人与人之间质朴的坦诚与纯真,也将被熊熊的岁月之火燃成灰烬.而让世人认识到这种文化的美好和意义,这种文化才能被现代生活所接受,同时改变本身的境遇.

最近在文化周刊上,我看到了关于鄂温克族歌唱家乌日娜主创的《敖鲁古雅》舞台剧的报道,作为一个努力从即将焚尽的烈焰中抢救本民族文化的人,她踏入丛林开始“寻根之旅”.在舞台上重现狩猎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萨满与万物生灵间的神秘对话,那些原生态民歌、音乐、形体艺术、民俗习惯.作为一位艺术家,她的传承使命让自己有了更为厚重的责任感.

与乌日娜对文化进行抢救性的归整相比,柳芭的身上更多的是对个人际遇的宣泄和缅怀,更凸显了使鹿鄂温克族人内心的彷徨.

柳芭家里多年不孕的神鹿在分娩的挣扎中痛苦地死去了.驯鹿老了,山林老了,依赖于山林和驯鹿的使鹿人即将终结.这个民族的命运是否也像历史上很多消逝了的文明一样,在某一天出现在人们的意识中仅仅只是一个符号而已?

在这样的一个民族视野边缘,我望见那个奔向山林的女子的背影,随着岁月的流逝时而淡去,时而清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