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杂剧《赵氏孤儿》欣赏

点赞:12692 浏览:55537 近期更新时间:2024-02-02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摘 要:本文主要就元杂剧《赵氏孤儿》与史书《左传》《史记》中所记载的故事做对比,解析了《赵氏孤儿》这一剧作主题从“重恩仇”到“重忠奸”的跨越.同时从受众的角度通过剧作细节的分析展示了这一杂剧在艺术上的魅力.

关 键 词 :恩仇 忠奸 惊险

纪君祥,一作纪天祥,钟嗣成《录鬼簿》将其列入“前辈已死名公才人”一类,又云其与李寿卿、郑廷玉同时.其生平事迹未详,所作杂剧六种,除《赵氏孤儿》外,其余皆佚.《赵氏孤儿》的题目正名为:“公孙忤臼耻勘问,赵氏孤儿大报仇”,题为“冤报冤赵氏孤儿”,而《赵氏孤儿》则是其简称.


春秋时,晋灵公胡作非为,大夫赵盾屡谏.灵公患之,屡次设法杀赵盾而未成.赵盾为避祸出亡.其同族赵穿弑灵公,赵盾知此事,未及越境而返.舆论指责赵盾身为正卿,“亡不出境,反不讨贼”,太史书“赵盾弑其君”.事见《左传》宣公二年.此后赵氏家族确实遭到一场大祸,但此祸与灵公被弑没有什么关系,而是起于家丑.赵盾之子赵朔,娶晋成公之姊(或云女儿),是为赵庄姬.赵盾之弟赵婴,与赵庄姬私通.鲁成公五年,赵婴之兄原同、屏季,因此事而放赵婴于齐,未久,赵婴遂亡.八年,庄姬因赵婴之故,谮诸赵于晋君,云赵原同、屏季等将作乱.晋君乃讨赵氏.赵氏之封地亦被剥夺.赵朔之子赵武,随母亲赵庄姬,养于晋君宫中.后晋君采纳韩厥的建议,立赵武,返赵氏被剥夺的封地.事见《左传》成公四年、五年和八年.《赵氏孤儿》戏中所写救赵氏孤儿事、赵氏孤儿赵武长大后复仇事,《左传》中根本没有记载,屠岸贾、程婴、公孙忤臼这三个主要人物,也不见于《左传》.

程婴、公孙忤臼救赵姓孤儿之事,始见于《史记,赵世家》,略云:晋景公时,赵盾卒,子赵朔嗣.景公三年,灵公宠臣屠岸贾追究灵公被弑事,欲灭赵氏.韩厥反对,而屠岸贾执意行之.韩厥将此消息告赵朔,劝其逃走.赵朔不肯,云韩厥必不灭赵祀.韩厥许诺,称疾不出.屠岸贾未经晋君批准,与诸将攻赵氏于下宫,杀赵朔、赵同(原同)、赵婴齐(赵婴)等,灭其族.赵朔妻为晋成公姊,有遗腹,逃入晋宫藏匿.赵朔门客公孙忤臼、友人程婴相谋救赵氏孤儿.他们将赵氏孤儿带出宫,相约由公孙忤臼一死保孤儿安全、由程婴任抚养孤儿成人之责.他们取他人一婴儿,装成赵氏孤儿.公孙忤臼与此检测者匿山中,程婴出首,云公孙忤臼匿赵氏孤儿.公孙忤臼与其所携检测赵氏孤儿被杀,而真者由此得安,由程婴抚养.十五年后,晋景公听从韩厥的建议,为赵氏立后,召赵氏孤儿赵武而立之,复赵氏封地.赵武、程婴与诸将攻屠岸贾,灭其族.赵武冠,为成人,程婴乃,云欲下报赵朔、公孙忤臼.刘向《新序》卷七《节士篇》《说苑》卷六《复恩篇》所载,与《史记》所云略同.《新序》中此故事之结尾云:“君子曰:程婴、公孙忤臼,可谓信交厚士矣.”《说苑》则云赵盾举韩厥,晋君以为中军尉,韩厥于是报赵氏之恩,又云:“故人安可以无恩,夫有恩与此,攻(功)复于彼,非程婴则赵孤不全,非韩厥则赵不复,韩厥可谓不忘恩矣.”

屠岸贾攻灭赵氏,程婴和公孙忤臼救赵氏孤儿,以及程婴等攻灭屠岸贾等,都不是历史事实,与《左传》所载史实相比较,矛盾之处颇多,有的还违背常理.《史记》中所载这些情节,当是得之于传闻.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集》卷七十一、洪迈《容斋随笔》卷十《程婴忤臼》、王应麟《困学纪闻》卷十一、《鲒亭集》卷四《经史问答》皆持此论.

《史记》《新序》《说苑》所载赵氏孤儿故事,其主旨乃在重恩仇,有恩必报,有仇必复,体现了战国时侠士所崇尚的这种道德观念.在这故事中,程婴、公孙忤臼、韩厥是如此,屠岸贾又何尝不是如此?他灭赵氏,是为灵公报仇,也是为报灵公生前对他的恩宠.杂剧《赵氏孤儿》,与《史记》等所载赵氏孤儿的故事相比,主题有所不同.

此剧中的赵盾,与史书中的赵盾一样,都是忠臣,这当然没有问题.不过,赵穿杀晋灵公,当时对赵盾不利的舆论,以及太史将“弑君”罪名归于赵盾,这些历史事实,以当时的道德观念来看,对赵盾的忠臣形象,对赵氏家族的声誉,都有很大的影响,而此剧完全违避了这些史实,因此,此剧对赵盾、赵氏家族,实际上是作了美化的.《史记》等所载赵氏孤儿故事中,屠岸贾灭赵氏,是为了给晋灵公报仇,报答晋灵公的宠遇之恩,而此剧中的屠岸贾,他灭赵氏,完全是出于个人的利益,“俺二人文武不和,常有伤害赵盾之心,争奈不能入手.”历史上派刺客、设伏兵、用猛犬等谋杀赵盾,都是晋灵公干的,这些,在《左传》《史记》中,都有明确的记载,而此剧则将这些阴险毒辣的勾当,统统安到了屠岸贾的头上.更甚者,第四折中,屠岸贾道:“这孩儿弓马倒强似我,就着我这孩儿的威力,早晚定计,杀了灵公,夺了灵公,夺了晋国,可将我的官位都与孩儿做了,方是平生愿足.”他的“平生愿”,竟然是弑君篡位、夺江山社稷!既然是“平生愿”,当然此愿由来已久,那么,他灭赵氏之举,当然就是为了遂此“平生愿”!这样一来,他灭赵氏之举,性质就极为严重了.在封建社会中,有这种“平生愿”,就是顶级的罪恶,一旦暴露出来,就够得上灭门了,更何况付诸实施!“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怀有这样“平生愿”的屠岸贾,谋戮忠臣,除君肱股,当然是“乱臣贼子”无疑了.《史记》等书中的屠岸贾,当然并未表现出这种“平生之愿”.因此,与《史记》等书中的屠岸贾比起来,此剧中的屠岸贾是经过作者奸臣化的.又,楔子中,赵朔唱:“枉了我报主的忠良一旦休,只他那蠹国的奸臣权在手.”第一折中韩厥唱:“怎有这屠岸贾贼臣,他则把忠孝的公卿损.”第二折公孙忤臼唱:“他不廉不公,不孝不忠,单只会把赵盾全家杀的个绝了种.”第五折中,魏绛、程勃(即赵氏孤儿赵武),都称屠岸贾为“奸臣”、“奸贼”.

戏中程婴为赵朔门客,“元是个草泽医人,向在驸马(赵朔)门下,蒙他十分优待,与常人不同.”公孙忤臼信奉“有恩不报怎相逢,见义不为非为勇”,他“曾与赵盾名为刎颈交.”因此,程婴为救赵氏孤儿,献出了自己中年所得的独子婴儿,并花二十年时间养育、教导赵氏孤儿,公孙忤臼为救赵氏孤儿忍受了酷刑,献出了生命,这些,当然都是他们的报恩之举.剧中赵忠屠奸,程婴、公孙忤臼报赵之恩而与屠周旋,他们之所为,其意义也就超越了报恩,而是被提到了一个比报恩更高的层次,这就是护忠反奸.对程婴、公孙忤臼来说,重恩仇与重忠奸是一致的,因此,尽管在客观上,他们所为,有护忠反奸的意义,但是,在他们身上,重忠奸的意识无法明显地体现出来. 在韩厥身上,重忠奸的意识就明显了.《说苑》所载赵氏孤儿故事中的韩厥,曾受过赵盾之恩,他后来为赵氏所做的一切,也可以解释为报恩,刘向就是这样来解释的,因此这故事就列在《说苑》的《复恩篇》中.此剧中,就有了些不同.当然,韩厥还是受有赵盾的恩德,但只是由程婴之口交代出来:“他须是我老相公抬举来的.”程婴在关键时刻要韩厥放了赵氏孤儿,也没有以赵盾于韩厥有恩相责.韩厥自己,始终都没有提到或念及赵盾对他的恩德,甚至为救赵氏孤儿而时,也是如此.由此可见,赵盾对韩厥之恩,剧中是作了淡化处理的,这一点,与《说苑》等不同.《说苑》中,韩厥与屠岸贾之间,没有什么私人间的恩怨纠葛,而在此剧中,韩厥“佐于屠岸贾麾下”,“是屠岸贾门下人”,虽然没有受屠岸贾恩泽的事实,但屠岸贾委以守门的重任,这本身就是一份极有分量的信任,就广义来说,这也是一种恩泽.剧中的韩厥,他所着眼的,并不是他与赵、屠岸二氏私人间的恩怨纠葛,而是“赵忠而屠岸奸”的事实.第一折中,他屡次谴责屠岸贾的所作所为,称屠岸贾为“贼臣”,而称赵氏为“忠孝”,为“贤人”.程婴求他放走自己和赵氏孤儿,大段说词之中,强调的是“赵盾晋室贤臣”.及其家族被“心生嫉妒”、“横行独步”、向晋灵公进“谗言”的屠岸贾残害的事实,这些更坚定了他站在赵氏一边的信念,并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因此,在韩厥身上,体现出了重忠奸甚于重恩仇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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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们可以这样认为,赵氏孤儿故事,史籍所载,是重恩仇,此剧所演,重恩仇,但更重忠奸.也就是说,从史籍到此剧,赵氏孤儿的故事,完成了从“重恩仇”到“重忠奸”的跨越.

此剧在艺术上最为值得称道之处,乃是善于渲染惊险气氛.救孤是全剧的主要部分.其事本身,于救孤一方,危险性极大.其危险性,又集中表现在“程婴携孤出门”和“公孙受刑”两大关键之处.作者抓住这些关键之处,设计情节,掀起一个又一个波澜,抓住观众的心,让观众的心随着情节的波澜起伏,这就是戏剧效果.

从观众的角度来看,通过这些情节,观众可以逐步窥见剧中人物的心理及其变化,由此可以一步步地了解人物的精神世界,更深刻、更真切地感受人物、了解人物,而这样一个过程中,观众的心理,又始终被剧情所引导,感受惊险的气氛和悲壮的气韵.如程婴将赵氏孤儿藏于药箱内,从赵府出门,韩厥问了他几个问题,程婴如实回答,此后,又有以下情节:

韩:你这箱儿里面甚么物件?程:都是生药.韩:是甚么生药?程:都是桔梗、甘草、薄荷.韩:可有甚么夹带?程:并无夹带.韩:这等你去.(程婴做走,韩厥叫科.)韩:程婴回来,这箱儿里面是甚么物件?程:都是生药.韩:可有甚么夹带?程:并无夹带.韩:你去!(程婴做走,韩厥叫科)韩:程婴回来.你这其中必有暗昧.我着你去呵,似弩箭离弦;叫你回来呵,便似毡上拖毛.程婴,你则道我不认你哩!

韩厥两次放程婴离开,又两次将他叫回,一弛一张,弛而再张,将紧张的气氛步步推进,也反映了韩厥此时复杂的心理及其变化.这种复杂的心理,我们可以作多种揣测,当时,观众也大有揣测的余地.韩厥清醒地认识到“赵忠而屠岸奸”,思想上、感情上,是站在赵氏一边的.他知道程婴曾受赵氏之恩,极有可能将赵氏孤儿放在药箱中夹带而出,因而他不检查程婴的药箱,就放程婴离开,这无疑也是助程婴救赵氏孤儿.但是,就隶属关系而言,就其“下将军”的身份而言,就屠岸贾所委任务而言,他韩厥应该站在屠岸贾一边,履行自己的职责.从这一方面来说,他就不能让有重大嫌疑的程婴离开,所以叫程婴回来.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心理上的这种激烈的矛盾,就外化为在短时间内一会儿放程婴、一会儿又将程婴叫回来的矛盾行为,形成了戏剧悬念.当然,韩厥此时的复杂心理,我们还可以作别的揣测.他思想上、感情上站在赵氏一边,职责上属于屠岸一边,这一点是肯定的,是基础,在此基础上,就可能派生出更为复杂的心理.他放程婴离开,也许是为了避免使自己处于尴尬的境地.他也知道,赵氏与屠岸贾的矛盾发展到这一步,赵氏孤儿无疑成了矛盾的焦点.如果他发现了程婴夹带的赵氏孤儿,那么,赵氏与屠岸之间在这一阶段斗争的胜负,赵氏家族复兴的希望和彻底覆亡,就完全取决于他韩厥的选择.此举何等重大!选择助赵氏,与其职责相违;选择助屠岸,与其思想、感情相违.可是,他必须在此二者中作出选择,绝没有其他的选择,也不存在回避选择的可能.他害怕面临这样的选择,因此,他害怕自己发现赵氏孤儿,也正因为如此,他明明知道程婴很可能把赵氏孤儿藏于药箱中,还是放程婴离开.他叫程婴回来,除了忠于他的职责以外,也可以作别的解释.例如,他不能让程婴觉得他如此容易地被欺骗,或是程婴如此容易地走了,而对他所施的如此大恩漠然不知,他必有不甘,他要让程婴知道是他韩厥有意放了他,有意救了赵氏孤儿,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程婴所藏赵氏孤儿被韩厥查出,这时,程婴的心情,堪称绝望.他用以七言为主的长篇说词,向韩厥诉说屠岸贾谋害赵盾、屠杀赵氏家族成员的罪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求他“拔刀相助”.韩厥听了,说尽管献出这一孤儿会得大富大贵,但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决不干此勾当,同时,他也知道了程婴对赵氏的忠诚和救孤儿的坚定信念,所以,他放程婴带着孤儿离开险地:

韩厥:程婴,你抱的这孤儿出去.若屠岸贾问呵,我自与你会话.程婴:索谢了将军.(做抱箱儿走出,又回,跪科)韩厥:程婴,我说放你去,难道耍你?可快出去!程婴:索谢了将军.(做走,又回,跪科)韩厥:程婴,你怎生又回来?(唱)等你既没包身胆,谁着你强做保孤人?可不道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程婴:将军,我若出的这府门去,你报与屠岸贾知道,别差将军赶来拿住我程婴,这个孤儿万无活理.罢!罢!罢!将军,你拿将程婴去,请功受赏,我与赵氏孤儿,情愿一处身亡便了!韩厥:程婴,你好去的不放心也!(唱)等你又忠我可也又信,你若肯舍残生,我也愿把着头来刎.

程婴去似“弩箭离弦”,回“便似毡上拖毛”,其脱离险地之心,急切可知.孤儿被查出后,韩厥放他走,他怎么三次回来呢?难道他不想走了?前二次回来,是向韩厥致谢,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致谢明显是多余的,明显只是一种借口,一种搪塞,以掩盖他去而复回的真实目的,他想说而一时不便说出.韩厥也知道,程婴的一次次致谢是借口,他的一次次返回,有他别的意图.那么,他的意图是什么呢?他的心理又是如何呢?韩厥本是他面临的大敌,他神经高度紧张地提防韩厥,希望能尽快地摆脱韩厥,而赵氏孤儿被韩厥查出后,经他一番诉说,韩厥竟然站到了他的一边,竟然让他离开!这种剧变,程婴没有思想准备,不敢相信是真的,情绪上转不过弯来,所以竟然怀疑韩厥在耍什么花样.也正因为如此,他一次次地去而复回,想确认韩厥放他走的真实意图,确认韩厥到底是敌是友.但是,他回到韩厥面前,又难以直率相问,因为,他觉得,如果韩厥是真心放走他和赵氏孤儿,而自己竟然怀疑韩厥的真心,这样会伤害韩厥,对不起韩厥如此沉重的恩德,所以,他连续两次返回,都不敢明言相问,但又无法对韩厥解释返回的原因,就只好以致谢作为借口来搪塞了.韩厥知道他的致谢只是一种借口,知道他不肯离去定有意图,但韩厥并不知道这种意图是什么,他只能作猜测,便误以为他一次次回来的意图是因为胆小怕死,救赵氏孤儿的信心已经动摇,不愿带走赵氏孤儿,故出言相责.在这样的情况下,程婴才将对韩厥的怀疑和盘托出,而又有以反语相激的用意.韩厥一时无他法取信于程婴,为了让程婴相信自己并尽快放心离去,他只得!《八义》中的这段情节,就逊色多了. 审公孙忤臼一场戏,也很惊险:

屠岸:程婴,你只拿着那根中等棍子打.公孙忤臼老匹夫,你可知道行杖的就是程婴么?程婴(行杖科):快招了者.(三科了)公孙:哎吆,打了这一日,不似这儿棍子打的我疼,是谁打我来?屠岸:是程婴打你来.公孙:程婴,你的打我那?程婴:元帅,打的这老头儿兀的不胡说哩.公孙:(唱)我和你狠程婴有甚的仇?都教我老公孙受这般虐!程婴:快招了者!公孙:我招,我招.(唱)打的我无缝可能逃,有口屈成招.莫不是那孤儿他知道,故意地把咱家指定了.(程婴做慌科)程婴:你快招吧,省得打杀你.公孙:有、有、有.(唱)俺二人商议要救这小儿曹.屠岸:可知道指攀下来也.你说二人,一个是你了,那一个是谁?你实说将出来,我饶你的性命.公孙:你要我说那一个,我说,我说.(唱)哎,一句话来到我舌尖上都咽了.屠岸:程婴,这桩事敢有你么?程婴:兀那老头儿,你休妄指平人!公孙:程婴,你慌怎么?(唱),我怎生把你程婴道,似这般有上梢无下梢.屠岸:你头里说两个,你怎生这一会儿可说无了?公孙:(唱)只被你打的来不知一个颠倒.屠岸;你还不说,我就打死你个老匹夫!公孙:(唱)遮莫便打的我皮都绽,肉尽销,休想我有半个字儿攀着!

程婴与公孙本是同谋,而屠岸贾令程婴行杖,拷打公孙,逼公孙招出实情.程婴不得不行杖,并不断催促公孙招供.公孙知道行杖的是程婴,他在忍受身体痛苦的同时,还要承受心灵的考验.他的同谋是程婴,不断催促他招供的是程婴,而导致他挨打的,还是程婴!他两次失言,险些说出实情,既增加了惊险,又让人真切地体会到他身心承受折磨的残酷,他挺过来之不易.程婴被迫行杖,被迫再三催公孙招供,但是,他最担心的就是公孙招供,因此,公孙一旦吐露口风,他就发慌.这也为演员表演高难度的动作表情,提供了机会.

此剧中叙述故事,也有足称精彩的.如《左传》所记载晋灵公对赵盾的一系列谋杀,都安到了屠岸贾的头上,特别是“弃人用犬”一事,还被改写成曲折的故事,奇特诡异,惊心动魄.这些故事,是赵氏孤儿故事之前的故事,与赵氏孤儿故事有关系,但又不是它的组成部分,如果舍弃或是用几句话概括出之,也不影响赵氏孤儿故事的完整性,但对突出屠岸贾奸诈、毒辣、残忍,突出忠奸斗争的主题,则是很有意义的.

当然,从艺术上看,此剧也有不足之处.例如,第四折中,程婴以图册对已长大成人的赵氏孤儿赵武(又名程勃、屠成)“痛说赵氏家史”,全是对白,篇幅又长,原原本本,极为详细,几乎是将楔子中屠岸贾害赵盾的几个故事和第一、二、三折所演故事有说了一遍,显得冗长、嗦、拖沓,内容几乎都是重复,其中有些内容,已经是第三遍了.其实,这些内容,完全可以用词或诗白来概括.杂剧中,除楔子外,旦本戏由正旦一唱到底,末本戏由正末一唱到底.此折戏中,程婴的扮演者不是正末,他不能唱,但他完全可以像第一折中向韩厥诉说屠岸贾残害赵盾及其家族的罪行一样,用长篇诗白对赵武诉说这些内容,这样就可以简练多了.当然,这或许与当时的戏剧演出情况有关.当时观众看戏,迟到、中途离开剧场又返回,是必有之事.观剧秩序不理想,观众吃零食、点心、喝茶、取热毛巾,甚至小贩进入剧场做小写卖,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仍然如此,想来当时决不会更好些.再者,戏剧唱词说白,声过即逝.凡此种种,都为观众了解剧情,特别是了解关键的剧情,增加了难度.为了弥补这一不足,戏剧就多用反复的手法.此剧在这方面,尤为突出.

作 者:赵杏根,文学博士,英国爱丁堡大学博士后,现为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和文化;沈叶娟,在职博士研究生,苏州大学海外教育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与文化.

编 辑:郭子君 E?鄄mail:guozijun0823@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