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烈士”黄齐生(连载9)

2．“由来甥像舅”

考察之余,是黄齐生读书学习的时候.

来到英国不久,黄齐生便收到了王若飞的第一封信和他写的题为《一个特别的学生》的文章.文章虽用第三人称叙述,黄齐生一读,知道若飞写的全是他自己.

他留意到王若飞在文中表达的留学法国的理想和志向：“这次来法所想研究的为哲学和社会学,”因为“欲救今日之中国,物质科学,固不可缓；精神科学,尤当注重.因为人民若没有正确的人生观支配一切,就仿佛没有脑筋的人一样,那是全无用的”.王若飞在文章里提到“社会是罪恶,人生是悲苦”,但他主张人应当“战胜罪恶,战胜悲苦,创造一个理想世界”.而要达此目的,就应该对任何困难都“毫不在意,无论力量能不能担负,总要举它一举”,有“能耐苦,不畏难”之精神.他认为人应该对社会有相当的贡献,“一个人在一个社会里,当注重群众的利益,凡是一宗事情,只要是我能办而又非我办不可的,就要牺牲自己一点精力,努力去做”,并做到“夜以继日,废寝忘食,任劳任怨”.最后,王若飞提醒和告诫自己：应当“敛才就范,切忌眼前有虚名；留起精神,备他日担当宇宙”.

黄齐生从这篇文章里感到了外甥活泼泼的品性、抱负和为人.较之在日本,他感到王若飞思考问题是更加细密了,因之也更加脚踏实地.这使他格外地欣喜,回信去大大勉励了一番.

不料春检测之中,王若飞的来信却令他大惑不解.信上说,有位朋友劝他去经营商业,他迟疑不定.法国战后物价飞涨,每月用度至少需250法郎,他存在华法教育会里的一百元钱早已取用,如今倒欠了教育会300元债,所以他有些动了经商的念头.黄齐生当即给王若飞写了回信,劝告他不要忘了到法国勤工俭学的目的：“我望你还是潜心工学的好,急欲出头做事,是自戕也.”王若飞后来在他写的《圣夏门勤工日记》中说,看到这封信后,曾“为之悚然”.

王若飞终于听从了舅父的劝告,春检测过后,根据华法教育会的安排,他和同期结业于加仑公学的几位贵州学生一起到了圣夏门钢铁厂去做工.

黄齐生找来法国地图,原来圣夏门在法国南部里昂附近的诺瓦省.从若飞的来信中,他得知圣夏门钢铁厂规模宏大,有一万五千个工人.进厂之后,他学的是翻砂制模工.这是厂里最脏最苦的活,“天气苦热,厂中尤为干燥,遍地都是泥沙,大风吹进,沙即腾飞,着于面上,为汗水所沾凝,偶一拂拭,其状越怪丑可笑.鼻为灰沙窒塞,呼吸因之追促,时时仰面嘘气以自苏；口时苦渴,吸冷水稍觉清爽.下工时仿如初出监狱的囚犯,觉天地异色,形状很是憔悴”.若飞在信中说他终于学会并渐渐适应了这项重活,说他在工作中养成了严格遵守劳动时间和工作纪律的习惯,体会到每逢星期日休息的快乐.

黄齐生仿佛看见外甥满面尘灰、汗水中透出的被炉火熏红的脸色,他心里泛起一阵慈父似的疼痛,但他知道,这于若飞,是必要经历的辛苦.他为他抄录了孟子的一段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等”,用以表达他对外甥嘱望之殷,期待之切,他希望他能吃得苦中苦,坚持下去.他十分关心王若飞工余的学习情况,不知他如何安排.王若飞回信为他寄来了一张称之为“严格执行”的工读作息时间表：

上午五时起床

五时半到六时半读书

六时半后吃咖啡入厂（由宿舍到厂走一刻钟路）

七时至十一时半作工

十一时半至十二时半午餐

十二时半至一时 阅书

下午 一时入厂

一时半至五时 作工

五时至六时 晚餐

六时半至九时 读书

九时半后 睡眠

看到这张时间表,黄齐生十分满意：若飞每天工作8小时,除吃饭睡觉之外,尚有5小时可用于读书.这比他当年在“义兴恒”店铺当学徒工时读书的时间还充裕一点,他给若飞去信,说：“读书在会读,而不在时间多.倘能心不旁鹜,读一点钟,要超过旁人读三点钟.每日五个钟点,算下来已很充裕了.”

他对王若飞来信中谈及的以社会为学校的意见尤为高兴.“由来甥像舅,所愿成佳话”.黄齐生看到外甥在勤工俭学的道路上经受了磨炼,开阔了眼界,也淬砺了思想.4月下旬的一天,黄齐生收到王若飞的一封信.信上说,蔡衡武先生特意从上海汇出7600法郎,供他们在圣夏门做工的5个同学分用.但是他们考虑到老师和刘方岳等同学在英国会更需用钱,便决定将此款转汇伦敦去接济他们.

黄齐生收到来信,立刻去找到刘方岳和严溥泉.刘、严二人听后很受感动；他们当时在课余也打一份工,以贴补生活费用,尚不感困难,于是请黄齐生代向圣夏门的同学致谢,并表示不能接受这笔汇款.

黄齐生写了回信,嘱王若飞等不必将款项汇出,希望他们珍惜这笔钱,以留作将来求学之用.

过了些日子,王若飞来了信,说他们已经商定,这笔钱如若分到各人手里,所得补益并不大.5人之中,熊铭青与蔡清宽想到美国去留学,因为手头拮据,一直未能成行.于是若飞便与大家商量,以这笔款子帮助他们赴美.开始,他们不肯接受,经王若飞再三说明,希望用这笔钱帮助他们到了美国后,为大家建立一个将来去美国勤工俭学的基地.这样,他们才收下了这笔钱,并已动身前往美国.

黄齐生得到这个消息,大为高兴.作为一个笃信儒学精神的仁者,他感到多年的施教和熏陶没有空耗心血.王若飞不愧为他的外甥,为人处世,像他,简直是太像了！

3．圣夏门的争论

盛夏快要过去的时候,黄齐生又收到王若飞的一封信,向他报告了1920年5月法国工人大罢工的情况,由于不堪忍受资本家的剥削和压迫,5月1日这天,他们举行了一次罢工,圣夏门勤工俭学的中国学生,也群起响应.10日,法国总工会领导的大罢工发展到全国各地,参加者达120万人.王若飞亲自看到了法国工人的斗争精神,也看到了资本家和法国的惊恐,圣夏门钢铁厂前密布,一个个如临大敌,工人对军警无不怒目而视.接着,在巴黎、里昂等地发生了流血冲突,至5月底,罢工终于被镇压下去,许多工人运动的领导者和积极分子遭到和杀.而法国的工人,并没有因此停止他们的斗争,他告诉舅舅,通过亲自参加这次罢工,他实地体验了法国的工人运动,看到了工人阶级团结的力量,也看到了劳资之间尖锐的对立以及资本家和代表资本家的政府的残酷.他在信中告诉舅舅,他在这次斗争中还受到莫大启示,可以寻找到较好的行动方法,“过些时候,当我们树立了信念和找到了一种行动方法的时候,我们就容易实现中国的改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