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建嵘:60位县委书记被他骂哭

于建嵘骂得市委书记偷偷开溜,骂得信访局长大哭,骂得局长私下里发短信称“痛快”.他开骂时,官员们连上厕所都不舍得去,有时激动得一拍桌子说：“今后一定要改革!”

于建嵘,1962年9月生于湖南衡阳,现任中国社科院社会问题研究中心主任.于建嵘撰写了大量关注民生的热点文章,“拆迁拆走民心”的提法更是影响广泛,被称为“中国底层民意的真实代表”.

60位县委书记起立鼓掌

于建嵘以前极不情愿给领导干部们讲课,他觉得和这些“官老爷”们谈老百姓的事太难,简直是对牛弹琴.2009年,上海浦东干部学院请于建嵘给基层干部讲课.事关件、拆迁和信访问题,60多位县委书记显然有切肤之痛,他们中途3次起立鼓掌,痛哭流涕,让浦东干部学院的老师们也惊讶了.自那以后,于建嵘便爱上了这份“职业”.

讲台上的于建嵘总是习惯性地以“我农民”、“我们老百姓”自居,然后指着台下说“你们这些的”.尽管被骂得很惨,“学生”们也不恼,反倒是“欢迎能说真话的于老师”,甚至“连上厕所都不舍得去”.课堂上,他们有时笑,有时叹气,也会掉眼泪,激动时甚至一拍桌子说,“今后一定要改革”.

2010年10月18日,于建嵘为山西的领导干部们讲课.他用浓重的湖南腔讲述件：“我今天再次提醒你们,不要随意侵犯老百姓的权利.检测如要搞拆迁什么的,你千万不要冲到最前面,应该走到最后面,能不去就别去,宁愿官当小一点儿,也不要吹牛皮.检测如为了这个事,老百姓把你打死了,我告诉你,白死!没有人敢把你追认为烈士,因为只要追了,网民会把你的领导搜出来,把他变成‘’.”

说到信访难题时,于建嵘播放了一部纪录片,片子里群众边哭边唱自编的《愁》.纪录片放映了近10分钟,于建嵘看到,后两排的干部全都站了起来.一位紫衣短发的女干部掏出餐巾纸,擦起了眼睛.

课间休息的时候,一群干部围上来要于建嵘的名片.一位年轻干部说：“这些问题,党委开会也经常讨论,只是没您说得这么尖锐、全面,也没这种高度.”

另一位干部趁上厕所的间隙,向于建嵘表示理想不能与现实接轨的矛盾：“你太伟大了,敢于坚持用自己的眼睛看问题,也不怕被人陷害,你是学者,我是个小官我怕.”

于建嵘的讲课风格,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不久后,山西一位市委副书记打来,抱怨说当地干部没人肯去拆房子了,说是于教授说的,死了白死.

骂得市委书记开溜

于建嵘常对“学生”们说：“百姓之事无小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建议你们不要发怒,也不要耀武扬威,更不要去骂老百姓.因为一不小心你的麻烦就大了.一旦你骂了,有录音,有录像,上传到网上,你从此就有了一个标签‘史上最牛某某局长’.”

这样的“语录”常常引得“学生”们哄堂大笑.可是,遇上点名批评,“学生”们就笑不出来了.

一次在河北行政学院讲课,向来对拆迁有话说的于建嵘一时来了劲头,将河北政府提出的“三年大变样”、“大拆大建”等口号怒骂了一通,在场听课的院领导吓得脸色发白,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请于建嵘讲课.

还有一次,辽宁某市请于建嵘去讲课.数年前,于建嵘曾来此调查过黑恶势力渗透农村的事情,因而他一口气说了当地的好多问题,市委书记面子上挂不住,饭都没吃就气呼呼地走了.

心中的“怨气”重了,于建嵘难免有控制不住脾气的时候.2010年宜黄事件发生后,江西抚州市再三要求于建嵘去上一课,但好说歹说,于建嵘就是不同意.于建嵘对朋友说起拒绝的原因：“当地都是些污吏,把老百姓的房子拆了,逼得人,我怕自己情绪失控,指着他们鼻子骂娘.”

即便于建嵘经常在课上开骂,“学生”们仍大呼过瘾,讲课邀请函也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

在北京朝阳区党校,于建嵘已成为“头牌”――三四十名教师里,“学生”给他的考评分排名第一；每逢中青年干部和处级以上干部开课,必请于建嵘.一位上海政协的干部对于建嵘说：“听了你的课,突然觉得可以喘气了,因为你把我想说的都说出来了.”

骂哭信访局长

一次给某地级市科级以上干部授课时,于建嵘发言炮轰信访制度.下课后,人都散了,当地的信访局局长却激动地走上台,说着说着,忽然大哭起来.他说每逢省里开“”,那几天他就天天穿着小马甲,守在最高人民法院门口截访,来一个本地的访民他就截走一个.不去也没办法,但他打心底里难受,觉得这活儿不是人干的.

在江西南昌,于建嵘受邀给所有的局局长讲课.当投影仪上出现“非法一次拘留二次劳教三次坐牢”的红色横幅时,于建嵘愤怒地指出：“你们如果这样把信访公民拘留、劳教、判刑,会有报应的!”

这时,立刻有人站起来鼓掌,还有一位局局长事后特地给于建嵘发短信表示感谢,因为他说出了自己不敢说的话.

其实,于建嵘也能理解官场里的“惯性运转”.在给湖南的领导干部们讲课时,一位湖南省高院的法官说：“我们是有良心没办法,市委书记管着‘帽子’,市长管着‘票子’,政法委管着案子.”

于建嵘表示认同,揶揄道：“检测如市委决定要搞一个重点工程,拆老百姓房子,老百姓到法院去告,你们肯定不敢立案,立了案你也不敢判,就算能判你还是不敢依法判,因为只要依法判,你这个人就叫不懂政治.”于建嵘认为,只有解决了司法制衡,约束基层政府,才能解决一系列社会问题.

于建嵘通过讲课,改变了一些官员脑海中固有的陈腐观念.

在湖南长沙一家治疗网瘾的“学校”里,3名教官打死了一名入学仅3天的少年.学校想让帮忙捂盖子,要求不让媒体报道此事.

当地政府宣传部门却告诉学校：“于教授说过,发生突发事件后,不要躲躲闪闪,应该及时公布权威信息,让谣言止于公开.”事后,当地一位宣传部副部长向于建嵘发短信致谢：“听了你的课,让我们豁然开朗.”

（来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