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克维尔的政治社会学思想

摘 要：《论美国的》是法国学者托克维尔的主要代表作,其中蕴含着丰富的社会学理论.主要体现在政治社会学和社会学方法论上.典型的社会学问题如乡镇生活与制度、国家与市民社会、制度与市民个体的关系在本书中皆有精彩论述.托克维尔对社会学方法论的贡献也相当巨大,他所强调的访谈法和比较研究法在今天的社会学研究领域仍然被广泛使用,因此,应当正视托克维尔在社会学领域的贡献.

关 键 词：托克维尔；制度；乡镇政权；市民社会；比较研究法

中图分类号：C91-0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723X（2013）03-0038-04

《论美国的》是法国学者托克维尔的代表作之一,正因为他在《论美国的》以及另一部著作《旧制度与大革命》中所反映出的政治学、历史学、社会学思想及对实证方法的运用,奠定了托克维尔在世界学术史中的重要地位.然而由于种种原因,托克维尔并没有在社会学领域获得其应有的地位与重视,时过境迁,在一百多年后的今天,托克维尔的政治社会学思想以及其社会学方法论终于得到了社会学界的承认,其同胞雷蒙·阿隆更是在《社会学主要思潮》一书中将他与孟德斯鸠、孔德、马克思一起作为社会学的创始人.

一、政治社会学思想

政治社会学是指用社会学的观点和方法研究政治现象的一门综合性学科,它着重研究政治系统与社会环境的相互关系,探讨政治系统在社会结构中的存在条件等.[1]托克维尔的政治社会学思想在《论美国的》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从乡镇政权的建立到制度的维系,从市民社会的责任到政治国家的限制,从制度的运行到市民个体的完善,无一不显示着作者对政治制度、市民社会以及市民个体的深度思考.

(一)市民社会对美国制度的重要意义

托克维尔在《论美国的》一书上卷中详细分析了有助于美国建立和维护共和制度的各种因素,其中对地理环境、法制特别是市民社会予以了重点阐述.

1美国制度建立的深厚社会土壤

托克维尔认为制度的建立需要诸多条件,美国的地理概况、历史由来以及从欧洲移民过来的美国初民的宗教传统、思想、地位的平等对美国实行共和政体有着重要影响.他认为这些移民虽然在许多方面有不同,但是他们相同的遭遇,语言的纽带使得他们在美洲的土地上联合起来.在这个社会中,没有大领主、没有属民,可以说既没有穷人,也没有富人,这种异于欧洲的平等地位结构为平等思想的成长提供了土壤.同时,他们所信奉的属于英国清教的宗教传统,不仅是一种宗教学说,而且在许多方面掺有极为绝对的共和理论.这些先天的有利于共和政体产生的民情促使在新英格兰最先建立了真正的行政体制——乡镇政权.并且新英格兰的主要思想首先传到相邻各州,最后席卷了整个联邦.

2乡镇政体对美国政体的构建作用

托克维尔认为美国政体最显著的特点就是通过由下而上的途径逐步建立起来的.美国的乡镇政体对该国自下而上地逐步建立起政体起到关键的作用,美国行政结构的形成也是按照从乡镇政权到县政权到联邦政府的顺序建立起来的.“乡镇组织之于自由,犹如小学之于授课.乡镇组织将自由带给人民,教导人民安享自由和学会让自由为他们怎么写作.在没有乡镇组织的条件下,一个国家虽可以建立一个自由的政府,但它没有自由的精神.片刻的,暂时的利益或偶然的机会可以创造出独立的外表,但潜伏于社会机体内部的专制迟早会重新冒出于社会的表面.”[2]（P67）乡镇内部拥有真正的、完全共和的政治生活,乡镇不仅有自己的制度,同时它所体现的乡镇精神是保证乡镇事业良性运行的重要因素.在美国的乡镇,人们巧妙打破权力,使最大多数人参与公共事务.“这样,乡镇生活每时每刻都在使人感到与自己休戚相关,这样的乡镇生活使社会产生一种勇往直前又不至于打破社会秩序的稳定运动.”[2]（P75）

这一点对我们当今构建和谐社会有着重要的参考意义.

3三权分立模式对抑制“多数人的暴政”的平衡效应

在《论美国的》一书中,托克维尔论述了通过建立三权分立的模式防止行政权一权独大的观点.他具体论述到：所带来的平等,拉平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使得人们过分关注于自己的事情,在社会中,个人的力量相当弱小,因此人们相信大多数人的意志是强于个人的,他们习惯于相信由大多数人的智力和意志所组成的政府是最符合“人权原则”的.这样就会使得集权能够借助“大多数人的意志”来限制民众的自由.而这种大多数人的意志在托克维尔看来是多数的暴政,这种借助大多数人的名义所实行的管理无疑将限制人们的自由,不仅将严格控制立法、行政与司法,还会压制人们的思想、舆论自由.所以托克维尔认为通过三权分立原则所实行的联邦政体将有助于限制这种专制式的.定期选举的立法机构和行政机构、独立的司法机构相结合使得政治权力不断易手,从而防止权力过于集中,以期最大限度地减少“多数人的暴政”.他重点论述了有助于削弱多数暴政的司法权结构的关键作用,他提出：“美国人赋予法学家的权威和任其对政府施加的影响,是美国今天防止偏离正轨的最坚强的堡垒.”[2]（P303）而与此相联系的民事陪审制度的实施,无疑赋予了每个公民以一种主政的地位,使得人人感到自己对社会负有责任和参加了自己的政府.

4市民社会对防止“多数人的暴政”的重要作用

托克维尔同时强调了一个市民社会的责任对防止“多数人的暴政”的重要作用.在美国,“社会是由自己管理,并且为自己而管理.所有权力都归社会所有,几乎没有一个人产生到处寻找权力的想法,人民以推选立法人员的办法参与立法工作,以挑选行政人员的办法参与执法工作.可以说是人民自己管理自己.而留给政府的权力也微乎其微.”[2]（P64）从以上的话中我们可以看出,托克维尔主张权力让渡于社会.他看到美国的市民社团的各种形式,如学校、出版业、工厂企业、宗教组织等等,都是抵制专制的重要因素.普遍的结社自由、出版自由、舆论中立、自治的乡镇政权引导人们由关注于小事而联合,这种社团无疑将使得公民商议涉及整个政治组织中更广泛的事务.通过参与市民社团,人们逐渐认识到自己并非自立的单元,为了得到同胞的支持,必须经常性地协助他人.所以美国社会一个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拥有一个独立于国家之外的具有一定自治权的多元社会.正是这个多元社会有效限制了“多数人的暴政”.（二）美国制度对市民社会的重要影响

托克维尔在《论美国的》一书中主要从四个方面来论述对美国整体社会的影响.主要包括对智力活动的影响、对情感的影响、对民情的影响、思想对政治生活的影响.

1.与智力

在探讨对智力活动的影响时,托克维尔主要涉及了对哲学、科学、文艺、建筑、戏剧以及语言等方面的影响.在讨论为什么美国人在科学方面偏重实践而不关心理论时,他通过美国与贵族社会的比较认为社会普遍偏重实践.在贵族社会中,社会流动缓慢,特别适合沉思.在那里,贵族喜欢想方设法使自身享有荣誉,并且不愿意把研究应用于实践,这就使得贵族社会在科学方面偏重理论.而社会则是一个社会流动频繁的社会.在这里,追求财富、地位升迁的机会很多,人人都处在活动的状态,去追求财富,追求地位的升迁,所以过于重视智力的快速成果和肤浅论据,而对于深刻的缓进的智力活动十分轻视.[2]（P561）

2.与情感

关于社会对情感的影响,托克维尔有两个方面精彩的论述.其一是国家对待平等与自由的态度,其二是对个人主义以及如何限制个人主义的解释.关于对待平等与自由的态度,托克维尔讲到,在社会中,身份平等造成了最强烈的就是对这种平等本身的热爱,在时代鼓励人们前进的主要就是对平等的热爱.而自由由于可以在不同的国家以不同的形式出现,所以自由并不是社会的独特特点.他认为虽然国家人民天生就爱自由,但是他们追求平等的愿望更为强烈.就像他解释与自由的关系时所说的：“他们希望在自由中享受平等,在不能如此的时候,也愿意在奴役中享用平等.在这个时代,没有平等的支持,就不可能实现自由.”[2]（P624）

对于个人主义和限制个人主义,托克维尔有着精辟的论述.他认为利己主义是对自己的一种偏激的和过分的爱,它使得人们只关心自己和爱自己甚于一切.而相对于利己主义,个人主义是一种只顾自己而心安理得的情感,它使得人们同其同胞大众隔离,同亲属和朋友疏远.个人主义是主义的产物,并随着身份平等的扩大而发展.社会中的人们拥有的知识和财富虽然不能影响同胞,但是却可以满足自己的需要,用托克维尔的话来说就是“无所负于人,也无所求于人”.专制主义所欢迎的利己主义,可能也是会在平等中得以助长.平等使得人们互相孤立,只关注于切身的利益,因而容易忽视公共社会领域,不利于整个社会的稳定与发展.所以通过对美国限制个人主义的实践,托克维尔认为自由主义是抵制平等所造成的个人主义的有效手段.即通过正确理解的利益来与个人主义对抗.“正确理解的利益的原则不要求人们发挥伟大的献身精神,只促使人们每天做出小小的牺牲.”[2]（P653）它本身与宗教的亲和力可以使得人民自我克制、温和稳健.同时美国结社自由,使得美国人似乎把结社视为采取行动的唯一手段.结社的发达提高了美国民众参与公共事务的程度,从而为人们之间创造了联系的纽带.

3.与民情

托克维尔认为民情是使美国得以维护共和国制度的重大原因之一.他所说的民情不仅包括通常所说的心理习惯,还包括人们拥有的各种见解和社会上流行的不同观点,以及人们生活习惯所遵循的全部思想,是一个民族的整个道德和精神面貌,是在一定社会情况下所拥有的理智资质和道德资质的总和.[3]关于对于民情的影响,托克维尔认为在社会中,人们身份的平等,使得人们的习俗渐趋稳和化,人与人之间日常关系简易化,主仆关系改变,同时对家庭关系和男女关系的理解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4.与政治生活

关于思想对于政治生活的影响主要体现在《论美国的》第四部分.他通过对美国与法国的对比,划分了两种不同的社会的类型.一种是共和制社会.在这样的社会中,社会地位是平等的,即在智力、经济、政治地位不平等的同时,赋予人人平等的社会地位,也就是平等的人格地位.而另一种社会就是专制共和社会.在这样的社会中,权力倾向于集中,权力集中到了立法机构手中.而托克维尔认为,由第一种类型的社会向第二种类型的社会转变是有可能的.而导致这种转变的诱导因素主要就是所带来的人人地位的平等,这种平等使得人们专注于自身的利益,而对于整体的利益置之不理,从而有可能让这种权力放给国家政府,这样就有可能使得集权,出现向专制型的共和国家的转变.当然,托克维尔早在前面就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他通过对美国如何通过自由主义、结社自由、正确理解的利益来调动民众积极参与公共事务、防止个人主义的猖獗的分析,找到了阻止这种转变的方式.

二、社会学方法论的实践

美国政治学家密尔说：“托克维尔将牛顿和培根的方法运用于社会和政府的研究,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政治科学家,《论美国的》一书的出版是划时代的.”[4]在《论美国的》一书中,托克维尔首次将实证手段“访谈法”应用于社会学研究,同时,通过对美国的共和政体与英国的君主政体、法国的共和政体的比较研究,对实证社会学、比较社会学、政治社会学方面的研究起到了划时代的作用.

托克维尔在社会学领域里具有很多开创性的研究.“当孔德只是谈论着社会学的性质和可能性的时候,托克维尔则已经在实际地从事着现代的社会学家们认为是社会学应该研究的问题的研究了.”[5]（P60）他首创性地将访谈法运用于社会学的实践.在美国考察期间,托克维尔主要考察了美国的发源地——新英格兰地区,并到华盛顿实地了解联邦政府的组织结构和运行模式.他访问了五大湖区、俄亥俄州、田纳西州等地.他结识当地名流,访谈各阶层的人士.为全面、客观地考察美国的国情,每次访谈前托克维尔都事先拟好了问题提纲,并有针对性地提问.目前,这种访谈法已成为社会学领域研究问题经常使用的方法,托克维尔对于社会学的方法论研究具有开创性作用.

（二）比较研究法比较研究方法,又称类比分析法,是指对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事物或对象加以对比,以找出它们之间的相似性和差异性的一种分析方法,是人们认识事物的一种基本方法.托克维尔称得上是系统应用比较分析法的第一人.他在《旧制度与大革命》中就贯穿了比较分析的方法.书中指出：“为了帮助理解下文,有必要对法国以外情况作此概述：因为,我敢说,谁要是只研究和考察法国,谁就永远无法理解法国革命.”[6]在《论美国的》一书里对两类不同的社会形式即贵族社会与社会做的概括和比较,是其系统比较研究法思想的集中体现.美国社会学家斯梅尔塞曾指出,“他（托克维尔）的大部分比较论述都集中于这两个国家之间的差别上,而不是类似之处.而且,在进行这些论述的过程中,托克维尔使用了一系列相互有关,但又有所区别的策略.”这些策略包括：既进行国家间的比较,也进行国家内部的比较；既有横向的比较,也进行纵向的比较；既关注共性,也关注个性.[7]（P24）比如他在分析联邦制的一般优点以及在美国产生的特殊作用时,并未一一列举联邦制的诸多好处,分层次赘述,而是从比较小国和大国的各自的优劣开始.托克维尔认为小国社会的注意力及于全国各地,人民的野心不大,小康生活使他们的地位平等,民情朴素而善良,因此小国一般比大国容易谋生和安居乐业；而对于大国,他则认为在大国中,思想能在一切方面迅速强烈地得到响应,观点可以比较自由地传播,大城市是人类理性之光大放异彩和聚集的巨大知识中心.同时大国的存在为国家繁荣提供了力量的因素.而联邦制度的优势就在于把小国的好处和大国的优点结合在一起.不仅保证了作为地方的乡镇政权的政治权力与自由,保证了人民普遍参与公共事务的乡镇精神的延续,同时又保证了作为一个联邦国家的繁荣和稳定.通过这般比较,联邦制的优点显而易见.

结语

美国所实行的人权原则以及建立在该原则基础上的共和政体对美国的繁荣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论美国的》里,托克维尔一再提及普遍的结社自由、出版自由、舆论中立、自治的乡镇政权等对维护个人自由和社会自治的重要性,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以社会制约权力”的思想,这无疑具有巨大的历史进步意义,对我国目前正在进行的和谐社会建设也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托克维尔所探讨的国家与市民社会理论与思想,他所强调的访谈法和比较研究法等政治社会学思想对于现代社会建设和社会学发展依然具有历史贡献和指导意义.

[参考文献][1]中国大百科全书.政治学[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2.

[2]托克维尔.论美国的[M].董果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3]王雪琴.托克维尔论美国的[J].青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4,（3）.

[4]李宏图.从政治的自由到社会的自由——论密尔的自由主义思想[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1）.

[5]王小章.经典社会理论与现代性[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

[6]托克维尔.旧制度与大革命[M].冯棠,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

[7]尼尔·J斯梅尔塞.社会科学的比较方法[M].王宏周,张平平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2.

[8]沈延生.关于村民自治及村民自治研究的述评[J].当代中国研究,2003,（2）.

[9]查尔斯·泰勒.市民社会的模式[A].邓正来,J.C.亚历山大.国家与市民社会[C].北京：编译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