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的短篇小

点赞:2362 浏览:7301 近期更新时间:2024-04-15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我曾给《北京文学》写过一篇文章,谈的是关于“短篇小说的种子”,今天我想说说短篇小说的生长.种子是为生长做准备的,这是很自然的事.种子如果不能生长,就没有出头之日,就不会有前途.

可以说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怀有短篇小说的种子.因条件不同,可能有的人种子多一些,有的人种子少一些.对于不写小说的人来说,种子对他们是没有意义的,任它自生自灭就是了,这没有什么值得惋惜的.而对于热爱小说创作的作者而言,每一颗短篇小说的种子都来之不易,都值得珍惜.在全国各地的文学刊物上,我们时常会看到一篇两篇不错的短篇小说,它们枝肥叶壮,花朵开得硕大鲜艳,闪耀着动人的光彩,让人喜爱.不必讳言,我们也看到一些短篇小说是瘦弱的,不完整的.它们的枝叶稀稀拉拉,干干巴巴,一点都不蓬勃.它们也长出了花苞,看似要开花.然而可惜得很,它们的花苞还没打开就蔫巴了.平常我们评价一篇短篇小说,说它挖掘得还不太充分,写得还不到位,或者说还不够完美,其实就等于说它生长发育得不好,没有生长成熟就夭折了,把种子也浪费了.

在自然界,种子的生长遵循的是自然法则.我们把短篇小说与种子及生长作类比,所取的不过也是一条师法自然之道.我们听到的关于短篇小说的作法已经不少了,比如较多的一种说法认为写短篇小说是用减法写成的.显然,这种说法是根据短篇小说需要精练这一特点出发的,是针对用加法写短篇小说的作法提出来的.有的短篇小说使用材料的确过多,是靠材料叠加和充塞起来的.作者把短篇小说当成一只口袋,生怕口袋装不满,逮住什么都想往里装.他们装进一个又一个情节,塞进一个又一个人物,口袋填得鼓鼓囊囊,满倒是满了,结果里边一点空间也没有,一点空气都不透,口袋也被累坏了,填死了.更有甚者,材料多得把口袋都撑破了,稀哩哗啦散了一地,想收拾一下都无从下手.这时候减法就提出来了,剪裁也好,忍痛割爱也好,意思是让作者把材料扒一扒,挑一挑,减掉一些,只挑尚好的、会闪光的、最能说明问题的材料来使用.问题是这样做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虽然减掉了一些材料,剩下的材料还是叠加的,堆砌的.你让他再往下减,他就有些为难,因为减得太多了,一篇短篇小说的架子就撑不起来,体积就不够了.所以我不赞成用所谓减法来写短篇小说,减法的说法是机械的,生硬的,武断的,起码是不确切的.我认为短篇小说是发展的,生长的.如果硬要把它说成作法,我觉得生长法比较合适些.它从生活中记忆中只取一点点种子,然后全力加以培养,使之生长壮大起来.或者说它一开始只是一个细胞,在生长过程中,细胞不断裂变,不断增多,不断组合,最后就生长成了新的生命.打个比方,一篇完美的短篇小说就像一支花,它的每片花瓣,每片叶子,甚至连丝丝,都是有机组成部分,都是不可减的,减去哪一点都会使花伤筋动骨,对花造成损害.试想,一朵花是六瓣,你硬给它减去一瓣,它马上就缺了一块,就不再完美.


我还听到一种说法,说写短篇小说靠得是平衡和控制的功夫,使用的是控制法.这种说法,从某一方面看,也许有一定的道理.但从整体来看,我亦不敢苟同.我写每一篇短篇小说时,从不敢想到控制.相反,每篇小说一开始,我总是担心它发展不动,生长不开,最终不能构成一篇像样的短篇小说.写下小说开头的第一句话,我要求自己放松,尽情地去干,往大有发展的方向努力.写作过程中,我觉得某个部分内容应当更充实些,味道应当更足些,分量应当更重些,而我一时却不知道写什么,路好像走到了尽头一样.在这种情况下,我咬牙坚持着,调动全部身心的所有精力,使劲向前开拓.我甚至采取一种最笨的办法,要求自己在某个部分必须写够多少字,多少页,写不够决不罢休.您别说,这种办法还真管用,我坚持着坚持着,前面突然豁然开朗,展现出一片新的天地,让人欣喜过望.我写作的愉悦感往往就是在这个时候产生.过后翻看小说,一些精彩的段落往往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想想看,在写一篇短篇小说时,我们若老是想着控制控制,手脚一定放不开,写出的小说也会很局促,很拘谨.相比之下,我倒觉得写长篇小说和中篇小说时需要适当控制,如果失控,有可能会写疯,会收不住.这是因为,短篇小说的取材、结构与中、长篇小说有着根本的不同,短篇小说是一种独特的文体.仅仅泛泛的说短篇小说文体独特,很难让人信服.与中、长篇小说比较起来,也许说服力稍强一些.中、长篇小说篇幅那么长,我们把它取下一块,变成短篇小说行不行呢?绝对不行!不管再好的中、长篇小说,取其一块也变不成短篇小说,好像虎皮贴不到羊身上一样.同样,任何一粒短篇小说的种子也生长不出中、长篇小说,这是它的潜质决定的.请允许我还是拿一株花与短篇小说作比(一花一世界嘛),它到了一定季节,长到一定的高度,自然就开花了.一篇短篇小说只开一茬子花,你想让它再长,再开花,那是不可能的.

我认定短篇小说是用生长法写成的,那么,它是从哪里生长起来的呢?它不是在山坡上,不是在田地里,而是在我们心里.一粒短篇小说的种子埋在我们心里,我们用心血滋养它,有的甚至要滋养若干年,它才会一点点长大.这样长大的短篇小说才跟我们贴心贴肺,才能打上我们心灵的胎记,并真正属于我们自己.我写短篇小说是多一些,大约有一百多篇吧.有朋友就问我,你怎么有那么多短篇小说可写呢?我反应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就说短篇小说是小东西,可能显得多一些.过后我想了想,之所以写短篇小说多一些,是我对这种文体比较偏爱,对它一是上心,二是入心.先说上心.平时我们会产生一些错觉,认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很重要,这也离不开自己,那也离不开自己.其实不是的.真正需要和离不开自己的,是自己的小说.小说在那里存在着,等待我们去写.我们不写,它就不会出世.我们上心干好一件事情,写好我们的小说就行了.再说入心.我们看到的现实世界是很丰富,很花哨,却往往觉得没什么可写的.它跟我们的生活有些联系,与情感、心灵却是隔膜的.我们的小说还要持续不断地写下去,那么我们怎么办?我们只有回到回忆中,只有进入我们的内心,像捕捉萤火一样捕捉心灵的闪光和心灵的景观.我个人的体会,只要入心,我们就左右逢源,就有写不尽的东西.心多大啊!多幽深啊!我手上写着一篇小说,正在心灵世界里神游,突然就发现了另一处景观.我赶紧把这个“景观”在笔记本上记下两句,下一篇小说就有了,就可以生发了.有时我按捺不住冲动,也会近距离地写一下眼下发生的故事.这时我会很警惕,尽量防止新闻性、事件性和单纯社会性地把故事搬进我的小说.我要把故事拿过来在我心里焐一焐,焐得发热,发酵,化开,化成心灵化、艺术化的东西,再写成小说.

我说短篇小说生长于心,其实是全部身心都参与创作.除了脑子要思索,要想像,听觉、视觉、味觉、嗅觉、触觉、知觉等,都要参与进来.这里既包括智力、想像力和意志力,甚至包括体力.许多事实一再表明,人的身体一衰老,其它能力就会减退和萎缩,短篇小说在心里就发展不动了,就生长不开了.如果努着力硬要它生长,长出来的果实也不会很饱满.我们都知道,汪曾祺先生的短篇小说如《受戒》、《大淖纪事》等,写得相当精彩.随着年事变高,力气不支,他后来的一些短篇小说就不如前.这不用我们说,据说他的家人就对他后来的小说很不满,说一点灵气也没有,不让他拿出去发表,甚至开玩笑地说他“汪郎才尽”.这话汪先生很不爱听,也很不服气,他说,他就是要那样写,他故意写成那样.汪先生不服老的劲头让人感佩,可每个人都有写不动的那一天,谁不服老也不行.这个例子不仅说明短篇小说的确是生长的,还说明它的生长是有条件的.这好比女人都有一个生育期,正当生育期,她会生出白胖的孩子.过了生育期,她就不会怀孕,不会生孩子了.也好比果树都有一个挂果期,在最佳挂果期,它硕果累累,压弯枝头.一过了挂果期,它结果子就很难,即使结果子也结得很少.所以在我们还具有短篇小说生长能力的时候,应当抓紧时间,尽可能多生产一些,免得日后因心有余力不足而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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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的生长粗枝大叶不行,一定要细致.细到连花托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细到每句话、每个字、每个标点都不放过,都要精心推敲.我说细致,不说细腻,想到的也是推敲的原则.既要细,还要细得有致,而不能细到琐碎,不能细到让人腻味的地步.如果连细致这个词也不用,我觉得使用微妙更好一些.真的,我认为短篇小说关注的表现的就是一些微妙的东西,是细微的,又是美妙的.一连串美妙的东西串起来,最后就成了大妙,成了妙不可言.在日常生活中,这些东西人们一般注意不到,或者偶尔注意到了,也无意进行深究.而短篇小说像是给人们提供了另外一双眼睛,让人们一下子看到了平常看不到的新世界.这双眼睛跟显微镜有那么一点像,但绝非显微镜可比.显微镜再放大,它放大的只能是物质对象,而这双眼睛让人看到的是精神世界.另外这里顺便提一句,综合形象的运用对短篇小说的生长也很重要.综合形象是短篇小说中的主要形象背景,是对主要形象的铺垫或烘托.有人把它称作闲笔,我愿意把它称为综合形象.沈从文先生对综合形象运用得十分娴熟,他的每一篇小说里几乎都有综合形象的出现.综合形象在短篇小说里绝非可有可无,如果运用得当,就可以增加短篇小说的立体感、纵深感和厚重感.关于综合形象问题,完全可以写成另外一篇文章,等我想好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