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强:一个医生的自由之路

点赞:5711 浏览:20786 近期更新时间:2024-02-23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张强47岁了.他平头、浓眉、招风耳、大鼻头,用他自己的话说,“长了一个又像成龙又像恐龙的鼻子”.他爱笑,给自己取英文名“Smile”,他把这个名字印在卡片的背面,挂在办公室的门上,每天听护士叫着,感觉非常受用.

张强,在病人家属眼里,就是传说中的著名血管外科专家,“好大夫”榜上血管外科排名第一的医生,他开创性地把腹腔镜和激光技术引入到血管外科领域,成功的病例数居亚洲首位.在记者眼里,他就是个高调的医生:跳出体制,自由执业,身份从三甲医院的血管外科主任变为纯粹的医生――不再有任何头衔.他将自己的出走称之为“上岸”.

制度性松绑让医生有更多选择

这种制度性松绑始于2009年,卫生部下发《关于医师多点执业有关问题的通知》,一定资质的医师可同时选择三处执业点,自由医生成为可能.此后,多点执业在北京、上海、深圳试点,但由于限制甚多,尝试的医生还在少数.2013年,《深圳市医师多点自由执业实施细则》上报广东省卫生厅批示,更意图放宽申请医师的资质限制、执业地点的数量限制,以及解除第一执业点医疗机构对医生的管制.

在广东省卫生厅主管医改的副厅长廖新波批示“同意试点”后,深圳市政府派人撤回方案,再无下文.

深圳的压力,据报道来自国家卫生计生委员会.反对意见,集中在多点执业“无须再经过医疗机构批准”上,理由是“不方便医院对医生进行管理”.

廖新波事后委婉发声:改革并不会停止,而是会不断修正,以更实际的方式去推进.

在上海,除了释放各种医改信号以外,由社会资本筹建的两个医疗园区――上海国际医学中心和上海新虹桥国际医学中心即将面世,这意味着敢试的医生会有更多的执业点选择.

这让一些小有名气的中青年医生,计划或正在计划逃离那些有着三甲名头的著名医院.他们从医经验不是最长的,但思维是全新的.他们写科普文章,办医学知识讲座,出书,办网站,在微博、微信上发表自己对于医疗问题的看法.摆脱了体制的羁绊之后,他们相信,有更好的职业前景在等待着他们:更加宽松的职业环境、多点执业带来的丰厚收入,但自己最初的为医情怀,却一直没有改变.

张强正是他们中的一员.如今,他是上海挂号费最高的血管外科专家.美国学习、培训的经历,让他像从美剧《实习医生格蕾》中走出来的人物一样:戴花手术帽,做手术时播法文歌;爱好广泛,从小爱习武、爱画画,美国的苹果商店曾邀请他做讲座,分享如何在iPad上即兴绘画.


“那些年,就像穿了一件不合身的华服,外人看着光鲜,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

张强逢人便说:“我今年28岁.”这并不是随便的玩笑话.去年年底,他做了一次全身体检,结果检查显示他的身体各方面指标都接近一个28岁年轻人的健康体征,这个消息让他很开心.

对于张强而言,去年是重要的一年,小儿子出生,最终离开体制.前者的“因”促成了后者的“果”.张强就此离开公立三甲医院,放手职衔、编制,求索新路.出走的动力亦源于此次求医经历.

而彼时,公立医院扩张势头正健,张强看来,医改的方向该由社区医院切入,重症病患才转诊三甲医院.“三甲扩张,员工工作量大增,医疗质量却跟不上趟.”也是2012年,医患纠纷酿成的恶性事件频见报端.“这都说明体制改革需要漫长时间.”张强说,“我等不及了.”

此前,他是同济大学附属东方医院血管外科的主任,在体制内当了二十年医生,却始终是领导和同事眼中的“刺头”.他说,自己性格倔强,不擅长人情世故,走了很多弯路,“那些年,就像穿了一件不合身的华服,外人看着光鲜,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

他坦言,公立医院有资源,有行政职务与学术任职,且作为主任医师收入不菲.“上岸”换得什么,张强认定是自由,可以做纯粹的医生.“所谓自由,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你可以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现行医疗体制下,医务人员的劳动和技术价值被严重地忽视.在公立医院,一个护士注射一次才1块钱;一个专家门诊挂号费才17元,其中医生个人拿2元,“这点钱,连擦皮鞋的都不如,只能两三分钟打发一个病人,只能昧着良心给病人开没有必要的药品单和检查单,收提成”.张强说,他在公立医院最高纪录是一天做了17台手术,那样的工作节奏让人不仅疲惫,而且焦虑.另一方面,公立医院的行政部门臃肿,一旦担任个行政职务,“麻烦”也来了,没完没了的会议和饭局,不去得罪人,去了就没时间和心情专研业务.

小儿子出生前,他也曾四处请吃饭送红包,找产科医生.但由于太太已40岁,所有的公立医院都说只能剖腹产,只有一家私立医院的产科医生很肯定地告诉他,“可以顺产”,而且他太太的盆骨情况比一般的女性都好,更适合顺产.这位产科医生为他们找来一位麻醉师,收费3000元.“在产妇生产的整个过程中,麻醉师全程陪护,随时观察,根据产妇疼痛感和宫缩强度逐步逐量给药,而不是一上来打一针就走了.”张强说,当看着太太安全、不痛苦地完成生产,看着儿子有力地挥舞着四肢,呱呱坠地,那一刻他便下了决心,要自由执业,“在这里,医院才像医院,医生才像医生,病人自然感觉良好”.

张强会在办公桌上放家人的照片;在医院把乘电梯的机会让给病人、老人和女士,自己跑楼梯顺便锻炼;女病人在手术台上着消毒时,他会转身回避.

张强是温州人,虽然做的是专业领域,骨子里却颇为精明,对此,他亦毫不掩饰.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善于把握机会的人,过去的几十年里,在关键的那么几个节点都制造了一鸣惊人的效果.

1997年,诺基亚芬兰总部的一名工程师来杭州考察,突然左下肢不能行走,送到医院时又出现了心衰.经过会诊,病因是血栓脱落,必须马上手术.但医院领导有些犹豫,一怕病人的心脏承受不了麻醉;二怕一旦有事,会造成国际影响.

最终上手术台操刀的人是张强,他采取了局部麻醉.血栓一取出来,病人下肢的疼痛感就消失了,立刻在手术台上哈哈大笑.应病人的要求,张强用数码相机记录了手术的过程,第二天发给了病人在芬兰的妹妹.一周后,诺基亚公司的董事长和病人的妹妹专程来杭表示感谢.那一年是张强从上海第二医科大学硕士毕业,加入邵逸夫医院的第五年.由于所学的血管外科是一门非常年轻的学科,在邵逸夫医院张强一度不被重视.“当时,整个科室只有我一个人,做手术时没有助手,只能请护士帮忙.领导希望我转到普通外科,但我偏不.”他说,他始终在等待机会.那时,数码相机还是个稀罕物,他早早就写了一台,只有300万像素,用于记录成功病例.

诺基亚一战,让医院领导对张强刮目相看,允许让当时还是低年级主治医生的他在GrandRound做一次报告.GrandRound是源自美国医院的一种业务交流传统,由于医院有大量美国专家,故被借鉴,每周一次,历时一个小时,最初要求用英文讲.可许多主任的英文不够熟练,往往上台后来一句:“Goodmorning,为了方便大家理解报告的内容,我就用中文等”也没什么难堪.为了这个难得的“舞台”,张强准备到凌晨3点,他特地用英文写报告,然后背熟,把此前积累的大量的手术过程的照片做成幻灯片,第二天的效果轰动了全院.

张强至今记得他的研究生导师曾说过的一句话:领导们不会主动种下一颗种子,然后费心费力地浇水施肥,只会在一片野草丛生的地里,发现一棵好苗,然后关注它.所以,他随时做着准备,坚持阅读英文;医院要求主治医生每年要发表两篇论文,他发表了六篇.

那次做报告后不久,张强便被医院派往美国进修.正是在美国,他第一次用了“Smile”的英文名,学来了种种不同于传统印象里中国医生的处事风格,比如在办公桌上放家人的照片;在医院把乘电梯的机会让给(下转5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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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接47页)病人、老人和女士,自己跑楼梯顺便锻炼;女病人在手术台上着消毒时,他会转身回避等

“2013年,我将离开体制执业,为中国善良优秀的医生们寻找一条新路.”

在美国的经历,让张强看到了从医的另一种方式――自由执业.三五年前,奥普浴霸的创始人,也是张强的病人,在出院前曾与张强彻夜长谈,谈如何做产品,如何做营销,这是张强从来没接触过的领域,他却也听得兴致勃勃,豁然开朗,他忽然明白了自己未来的定位,说:“我现在在用跨界的思维做医生.”

2012年12年9日,张强在微博上写道:“2013年,我将离开体制执业,为中国善良优秀的医生们寻找一条新路.离开体制,意味着放弃事业单位的编制,放弃约40万的合法年收入,离开已经建立了深厚感情的团队和同事,经受传统偏见带来的市场和行业挑战.”这条微博当天即被转发了2000多次.

他自由执业的第一站选择了小儿子出生的医院――上海沃德医疗中心.与公立医院不同,这里的医生与医院没有隶属关系,医院为医生提供执业的平台和配套怎么写作,医生的收入以一定的比例与医院分成,彼此就像“演员与舞台”.

沃德为张强拟设的门诊费是1000元,他自己下调为500元.上班的第一天就有病人找上门――从原医院辞职时,他还有400个已经挂了号的病人没有看,其中1/3跟了过来.“现在看门诊就像上课一样,我会告诉病人为什么得这个病,会画图讲解身体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手术过程是怎样的,术后会有哪些改善以及还要注意什么,一般要讲半个小时.”张强为自己定了规矩:门诊采取预约制,一天最多看9个病人;周三和周五是手术日,一天最多做3台手术.

近半年来,他坚持这种作息:早上五六点,被至今18个月大的小儿子“叫醒”,陪他玩一会儿,然后自己练拳一个小时.如果天气好,就背着相机在小区附近的公园拍几张照片,吃早饭的时候,顺便把拍的东西发上微博和微信,向粉丝们问候“早安”――每天如此.八点半到岗,上午是手术或者门诊,通常中午一两点就能结束.下午茶时间也是社交时间,除了同行,他的朋友圈还包括投行、电商、文艺青年.晚上是案头活,看国外的医学杂志,在线解答病人的提问,写博客,累了就在iPad上用绘画软件随性画幅画.

练拳是他从小坚持的习惯.他家是整条街上唯一的一户知识分子之家,一家人都长得瘦小.那时,当地治安比较乱,经常有人滋事打架,为了不被欺负,七岁时,他被母亲送去了武术队.“母亲每天早上3点多起床给我冲牛奶,准备早餐;我4点整起床,跑步到家对面的西山上练武,一直练到天亮.”他回忆,曾偷偷地看了十多遍李连杰演的《少林寺》,还曾想上少林学艺.如今,他家有一个一人高的大沙包,家人称作“高强”,每次搬家都随行,每天早上他会打沙包一小时,既是锻炼也是放松.

张强的画属“印象派”,三五分钟就有一幅,两年多下来,画了上千幅.某次,他去美国苹果商店找能连接iPad和投影仪的数据线,店员问他干吗用,他说希望展示一些自己的画,边说边画了一幅.店员问他是不是艺术家,他说不是,店员很惊愕,请示店长,最终把数据线送给了他,并邀请他开个小讲座.最终,因为他回国在即,他的绘画讲座也就安排在国内的苹果店举行.其实,很多外科医生都是画图高手,他们需要将复杂的手术方案通过画示意图让人明白.在公立医院当血管外科主任时,张强曾要求所在科室所有的医生都能在数秒之内画出一条正常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