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爱上了“老夫子”

一、相识

大学毕业那年,我给自己定了一个“五年计划”：竭尽全力追求一种高品质的生活,趁自己最美丽的时候.不料上天负我,就在那年的秋天,男友伟丢下我独自一人出国了,我在单位的干部竞聘中失利,一连串的不顺促使我辞职南下闯广东.发誓五年不谈恋爱,一定要混出点名堂来.

凭着过硬的文字功底和大学时曾在一家时尚杂志做过两年编辑的资历,我过关斩将,成为一家较有影响的生活类杂志的编辑.

因我的策划选题“e时代‘白骨精’（高级白领、行业骨干、职场精英）的生活方式”,需要采访业内人士,一位作者向我推荐了他的朋友,一家电脑公司的软件工程师――张黎明.在天河一幢大楼的六层,我找到了张黎明所在的公司.当我说明来意后,几个正凑在一起说话的男孩赶忙站起来给我让座,一个瘦高个、戴一副宽边眼镜、剪着板寸头的男孩有些腼腆地向我伸出手说：“你好,我就是张黎明.”旁边一个男孩打趣说：“,听我替他补充一下,张黎明,男,26岁,软件工程师,未来的比尔盖茨.因为他是我们这群人中唯一读《四书五经》的人,所以大家都尊称他‘老夫子’.”说完,大伙都笑了起来.张黎明的脸明显的红了一下.

在我的想象中,IT人士大都木讷呆板,可我惊讶地发现他们其实很活泼,谈吐不俗,语言中时常迸出机智的火花,启发着我的思路.我们兴致勃勃地谈了两个多小时.我起身告辞时张黎明送我到楼下,我向他致谢,他的脸微微的发红.真是一个腼腆的小伙子.我想.

这个策划推出后,反响非常好,主编对我大加赞赏,提前两个月结束了我的见习期,转为正式编辑.我心里的那份高兴呀,简直没法说.这都得利于张黎明的全力配合.我当即打向他致谢.最后问：“周六有空吗?我请你喝咖啡,顺便给你捎几本刊有这个主题策划的杂志.”

他说：“好啊,不过,请喝咖啡的事就留给我吧.”

一连几天我都心神不安.终于,约会的时间到了,我带上刊物匆匆赶到约会地点.老远我就看见他站在那儿,挺拔伟岸.我的心怦怦直跳.

选了一个僻静的包间,叫了两杯维也纳咖啡,在克莱德曼悠扬舒缓的钢琴曲中,我和他愉快地聊了起来.正如他的伙伴所言,他确实是一个“老夫子”,小提琴协奏曲、先锋诗歌、达利画作等他通通不感兴趣,谈到“大内密探008”、港版电视剧或《诗经》、“乐府”他倒是很来劲.当然在这次交谈中,我还知道了他居然是我的贵州老乡,在老家本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只是薪水不够弟弟上大学和给多病的父亲治病,才一咬牙辞职当了“南漂”一族,在广州已经“漂”了两年了.“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受让我们彼此欣赏的同时又多了一份惺惺相惜.那一晚我们谈得很投机,直到凌晨1点我们才走出咖啡屋,他送我到我租住的楼下,看着我走进六楼的小屋拉亮了灯才离去.“真是一个心细,会体贴人的男孩.”我心里想.

二、相恋

我把认识张黎明的事告诉要好的朋友时,她笑着说：“你一定要把握好啊,绝对绩优股.”

此后,张黎明常常主动来替我维修电脑或优化应用系统.两个月后的一天,我送他下楼临分别时,他握了一下我的手,我抽开时手里却多了一张纸条.回到小屋我打开一看,上面是一首《诗经》中的情诗――《蒹葭》的小诗：

“烟雨苍茫,伊人独立,自始得见,终萦于怀.”

从事着这个时代最时尚的职业的人,却用最古典的方式和语言来表达爱意,嘿,这个老夫子,还真是名符其实啊,看,多没创意的求爱方式啊!不过回头又想：夫子气就夫子气点吧,这样的人稳当,托付终身给他让人心里踏实.

就这样,我们坠入了爱河,尽情享受着爱情的莺飞草长.由于我们相互住得不算近,加上各自的工作都忙,每周只能见上一面,便只好在上或发E-Mail互诉衷肠.

张黎明的夫子气超乎我的想象,除了会给我写不咸不淡的情诗,不会给女孩送花,也不知道怎样讨女孩子欢喜,总之,对付女孩是一个纯粹的弱智.

圣诞节眼看就到了,街上飘着浓浓的节日气氛.我早已准备好给张黎明的礼物――一个漂亮的玻璃瓶,里面装了我牺牲一个星期的休息时间亲手折的“幸运星”.他会给我什么呢?肯定是一大束鲜艳的玫瑰,我在心里暗自猜想.

平安夜,我踏着满街的欢歌笑语来到张黎明的住处,当我把那只系着蝴蝶结的玻璃瓶双手递给他时,他像孩子一样两眼放光,欢喜地说：“哇,幸运星,真漂亮!”

我得意地说：“嗯,一共365颗,这是上帝赐给你的365个平安日,祝你每一天都幸福安康.”张黎明面对我的祝福,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嗫嚅了半天才说：“不好意思,我什么礼物都没有给你写,我等我给忘记了.”我很失望.为了气他一下,故意伏在桌上装着哭起来,边哭边数落他的心里根本没有我.透过指缝,我见他急得满头大汗,站在那儿搓着手不知所措,突然他冲进洗手间,水哗哗响一阵后,又一头水淋淋地跑出来.问他在干嘛?他说：“我满头是汗,洗脸呗.”我哭笑不得,别人一句甜言蜜语,一块巧克力或一支玫瑰就能搞定的事,他却束手无策.唉,真是个名符其实的“老夫子”.

一天,我好不容易弄到两张音乐会的门票,拉着他去听,他居然睡着了,且发出狼嚎般的呼噜,令前后左右的人侧目.我慌忙把他捅醒,他揉着眼睛不好意思地说：“我真的很累,又听不懂,以后凡音乐会,话剧什么的,你都不要叫我了.”

我嘟哝着：“真是个老夫子,稍微高雅一点的就不能奉陪.”偏偏张黎明的性情也不好,居然顶撞我说：“我就是‘夫子气’得很,怎么着啊!”弄得我落荒而逃.

21 世纪是个使人心浮气躁的时代,在这个世俗的环境里,我也在一天天变得爱慕虚荣.同事微微最爱吹嘘她那在一家跨国公司任高级主管的男友,她问我的男友在哪儿高就,我说出了张黎明供职的公司的名称,看着众人的脸色,我赶紧加一句,他是计算机软件工程师,只是暂时在那家小公司干.好像他的“软件工程师”的头衔比他的公司更能证明他的能耐.

在这个金钱是衡量一个男人成功与否的唯一尺度的环境里,“绩优股”张黎明还是一个市值极低的白丁,他对VC、JA、警等的兴趣远远胜于听我唠叨公司里甲乙丙丁如何为争要职,拿高薪勾心斗角.

三、同居

和我租住在一个“狼窝”里的晶晶搬走了,她成了一名玩具厂老板的新嫁娘.每天开一辆小奥迪来上班,偶尔很优雅地抱怨说：“我老公要我别再上班了,这么年轻,在家里闲着干什么呀?”

张黎明的“座骑”依然是那辆自行车,一有空他就搭着我四处转悠,以前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如今看到同事们一个个都比我活得滋润,便再也找不到张曼玉坐在黎明单车后面那种甜蜜的心情.一天,他又载着我来到“玫瑰园”别墅区晃悠,他突然大发感慨：“将来我要为你写一幢配有花园和游泳池的别墅,比这儿的还要大.”换在纯真年代,我会感激涕零,不过现在我除了心酸却没有半点感动.我说：“给我写大别墅?你好好算算账,现在你的薪水每月6000块,除去税收顶多5000块,然后是日常生活费用、房租等开支,大概只剩下3000块,再给你上大学的弟弟和家里按月寄去1000元,最后能剩下多少?我才3000元的月薪,除干打尽每月能存下1000块,我们俩每年合计仅能存下3万块.老兄,我们可要3年才能攒够一套三居室的首付.然后又是20年漫长的月供,我们要多少年才能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更别说给我写高档别墅.”

听了我的话,张黎明呆住了,他的大脑就是计算器.“算得一点不错啊,那我们得加倍努力,我要去争取高薪的职位或,把年收入突破100000万!”张黎明咬着牙说.

我们开始着手为将来能成为这座城市的市民作准备,为了节约开支,张黎明退掉了他租的房子,搬过来和我同住,我们不再下馆子,写来《菜谱》,自己照着书上学做吃的,张黎明戒了烟,我省了喝咖啡,我们共骑一辆自行车,看盗版光碟,穿检测名牌服装.心中不断给自己安慰：“忍着点吧,先苦后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日子虽然过得很清苦,但心里踏实,毕竟我们在向心中的目标一步步靠近.

四、重逢

我认命要嫁给张黎明了,然而,就在这时,伟回国了.伟对我说：“在海外我虽然事业有所成功,但在情感上我很失落,我始终忘不了你.阿紫,和我一起去澳洲吧.”我对伟的请求未置可否,只告诉他,我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他说,这没关系,一切都可以重来.

伟带我去西餐厅,我说：“太破费了,找干净的川菜馆,能吃饱就行.”伟要炒海鲜,我说青椒肉丝很不错,两人就着两个简单的菜,我还吃了一小碗米饭.吃过饭已是华灯初上,伟邀我去,我说：“不了,太晚了打的回去很贵的.”

伟十分诧异地看着我说：“阿紫,你变得很利害,真的,和过去判若两人.”

“是吗?过去的阿紫是个什么样子?”

“过去的阿紫是个有理想的女孩,再穷也要追求生活的品质.你以前为看达利的画展,宁愿一个星期啃干馒头.毕业时你不是发过誓言：要竭尽全力,追求一种高品质的生活,趁最年轻的时候.怎么,才几年就忘了自己的誓言?”

听了伟的话我黯然伤神,那时身处塔中,哪里体会得到生活的沧桑.出生于富人家庭的伟也同样体会不到我们这些底层人的生活压力.我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语言来回答伟的问话.

和伟在一起的日子让我感到非常幸福和浪漫.吃西餐、听音乐、看画展、郊游,常常玩到很晚才回家.为了提高收入,张黎明已经兼了两份职,每天一下班回来就坐在电脑前加班到深夜.我在外面玩疯了,无暇顾及他,当我回来看到他还在忙,旁边放着一盒泡着还未来得及吃的已经冰冷的方便面时,心里感到很内疚.张黎明似乎对我约会旧情人的事毫无察觉,对我的早出晚归毫无怨言.

伟第三次和我提出重修旧好,和他一起去澳洲,他的检测期很快就要结束了,要我尽快作出决定.

我不能再脚踩两只船了,必须在他们之间作出抉择.但决定嫁给谁却让我颇感苦恼.张黎明太不浪漫了,和他恋爱了这么久,除了写过几首酸诗,从未有过火辣辣的表白.更别提有什么意外的惊喜了.最重要的是他挣不来大钱,还有沉重的家庭负担,嫁给他,这辈子可能就难以过上阔太太的生活了.但是他对我关心得无微不至,会不厌其烦地陪我逛商场,能变着戏法做出我喜欢吃的饭菜,还能等总之,就像一杯温暖的白开水,激不起波澜,却熨贴而暧人.

伟奔放浪漫,和他在一起玩得很开心,重要的是他很有钱,能让我不用奋斗就能享受到理想中的高品位生活.但他不会关心人,而且很自私,当年要不是他抛下我独自一人出国,我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两难境地.

五、抉择

就在我苦恼不已,迟迟不能决断时,一件意外的事情让我下定决心嫁给了张黎明.照例是和伟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来,张黎明没有像往常那样在电脑前忙碌,而是用一只大盆正在做“炝壳辣椒”.我很奇怪地说：“呵呵,从不吃辣椒的人,今天怎么做起“炝壳辣椒”来了?”他笑笑说：“我是不吃,可你喜欢吃啊.你不是总埋怨广州写不到‘炝壳辣椒’吗?常让父母从老家寄费钱又费事,上次我回老家特意向我妈学会了制作方法,现在正是青椒大上市的时候,便宜,我写了十多斤,给你多做些放着慢慢吃.”

“炝壳辣椒”是我们家乡的一种风味小吃,选上好的青辣椒切块,用开水氽熟,裹上配好佐料的糯米面,吃时用油酥一下,味道麻辣鲜香,酥脆爽口,是佐餐下酒的佳品,在我的故乡无论男女老幼都喜欢吃.没想到这么一点点饮食上的偏好,都被他记挂在心上.我的心里非常感动.张黎明埋头拌了一阵辣椒,抬头看着我说：“伟要你和他一起去澳洲,你怎么想的?”我一惊,说：“怎么,你都知道了?”张黎明一笑说：“伟都找过我两次了,他希望我能成人之美,并说可以给我一笔钱作补偿.”我心里一下子乱了,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你觉得我该去还是留下呢?”我把“球”踢给了张黎明.“我对伟说：感情这东西无法用金钱来弥补,这事由阿紫作主,如果她愿意跟你走,我绝不阻拦,也不会要你一分钱.我反而会祝福她,因为她跟了你,一定能过上富贵生活,而我虽然很爱她,但我很穷,不能让所爱的人过上好日子是一种罪过.”张黎明有一种壮士断腕的悲壮.

看着张黎明那张苦瓜脸,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想气他一下子的冲动,这个老夫子,为什么就不能像普希金那样,敢于向强大的情敌挑战呢?“你既然乐意让我和伟走,你还做这些辣椒干吗?是不是早已经物色好新的‘辣妹子’了?”

张黎明苦笑一下说：“你能不能嘴上积点德呀,我这是替你做的,你走时可以带走嘛,以后到了澳洲,想吃炝壳辣椒就给我来,我保证有求必应.我愿一辈子为你做‘炝壳辣椒’.”

我一把揪住张黎明的耳朵质问道：“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是不是在我真跟伟走的时候,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留下来,?”

张黎明扬起头说：“门都没有,你可知道我们IT人士的‘三草定律’?兔子不吃窝边草,好马不吃回头草,天涯何处无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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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终没跟伟走,因为我觉得和“老夫子”生活在一起,心里总感到要踏实得多.当伟伤感地与我告别回澳洲后,张黎明得意洋洋,摇头晃脑地对我说：“孙子曰：‘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这是一条至高无上的原则,也是兵法思想,鄙人认为,这也是爱情兵法的核心思想,金钱不是万能的,欲用金钱来赢得美人心,未必有效,特别是对于一些有一定素质的女人.面对强大的敌人,没必要强攻,做无谓的牺牲,唯一的良策是智取.”

我气得牙根都痒了,没想到我这么聪明的人,居然让“老夫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唉!恋爱中的女人都弱智,这话不检测.

编辑/禹门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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