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是河2016年第7期

如果说,父爱如山,坚实厚重；那么,在我心中,母爱就是河,源远而流长.

母亲年近花甲,身板还算硬朗,只是经年的劳作让腰肢略有些弯曲,岁月的风霜使曾经乌黑的头发几近全白,日夜的操劳令双眼变得不再那么有神.可每次回家,我却分明感觉到,母亲根本没变：问长问短一如既往,所做饭菜依旧令我垂涎,每次为孙女准备的零食也早就拾掇好了,甚至临走时那句说了成千上万遍的“路上慢点,别毛躁”,在我跨上车的一刹那也准会响起.走出老远了,回头看时,那让我这辈子不能忘怀的身影,照样立在村头等

于是,我的泪无声无息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我不去擦；回到家时,泪风干了,而母亲的形象准会在当天晚上的梦中出现.

偷吃山楂罐头的愧疚

小时候,生活水平低,虽然家中只有我和弟弟两个孩子,但任凭父母如何辛勤劳作,经济状况和计划经济时代的绝大多数农村家庭一样,只能维持最简单的温饱.

记忆中,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也只有在这时,母亲才让穿上平日里不给穿的好衣服.至于平时有零食吃,对我和弟弟而言,那不啻于太阳从西边出,真的连想都不去想.

可毕竟是孩子,嘴馋的本能没法改.终于,有一次,本能战胜了理智,发生了一件让我愧疚不已的傻事.

那时候,奶奶快70了,有气管炎的毛病,特别是冬天,一到晚上便咳嗽得厉害.为了减轻奶奶的病情,让她睡得安稳些,母亲用卖鸡蛋的钱,给奶奶写回当时算是“奢侈品”的山楂罐头.

打开罐头,奶奶先让我和弟弟吃.正吃得有滋有味,母亲走进屋里,制止了我们,并把我们赶到了屋外.

人在外边,但罐头诱人的酸甜却一点没有忘记,意犹未尽呀.

晚上,我主动要求给奶奶暖被.等她睡着后,一直装睡的我便悄悄起身,摸索着找到罐头,偷偷地但无比舒畅地大吃起来等

等我意识到要留下一些,不让别人起疑时,瓶中只剩下两三个山楂了.

第二天早上,我装着睡得很熟,直到母亲来叫才起床.

匆匆吃完早饭,急急背上书包,做贼般地离开了家.

整个上午,如坐针毡.

放学回家,忐忑不安地迈进屋门,一眼看到桌子上并排摆着3瓶尚未开启的罐头.我的头嗡地一下,霎时麻木了,不由自主地躬身坐下,静等暴风骤雨的来临.

屋内寂静无声.

不久,弟弟也放学了.

母亲只说了一句话：“这3瓶罐头,你奶奶和你们弟兄俩每人1瓶,自己吃完了可不许吃别人的.”

接过罐头,我转过身,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用衣角擦了擦眼泪,然后低下头去,用力掰开瓶盖,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有意用这一夸张动作,掩饰自己的心虚.

直到现在,每次提起此事,我仍然不好意思在母亲面前抬头.但母亲却不以为意,总是一再说,那时真的太穷了,孩子哪有不嘴馋的.

长途送饭的记忆

母亲不识字,但对我和弟弟的学业异常关心.每天,只要我们在学习,她再苦再累也会搬把椅子坐在旁边,边做手里的活,边陪伴我们.可谓一年360日,多是母亲伴读时.

因此,我的学习成绩一直较好.

小学毕业,我成为村里唯一考入县城中学的孩子.母亲的欣喜溢于言表.

学校离家近20里.为了让我吃得好一点,母亲每周三定时送一次饭.可口的饭菜和着浓浓的母爱,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所以常常向同学炫耀：我一周过两个星期天,一个是当然的周日,一个是星期三.

可是,年少的我忽略了一点：家里没有自行车（那时候整个村里也不过三五辆）,母亲又从来不坐汽车（说一上汽车就头晕,还不如省下两块钱给我写菜吃）,她上午要忙农活,只有利用下午给我送饭.一下午的空,往返40里,全靠步行,她不累吗?但这个念头,在我年少时的脑中仅是一闪,便消失了.

此后的一切,按部就班地运转着：母亲照旧每周三来给我送一次饭,我的学习成绩也依然优秀等

那是初三下学期,快要中考了,同学们都在废寝忘食地学习,我自然也不例外,因而4周才回家一次.这样,母亲就要每周给我送两次饭.

一个星期三的下午,早过了送饭的时间,我很饿了,还没见母亲的身影,不由得焦躁起来,进而生起了气,忿忿地想：真烦人,送饭这么点小事,还得耽误这么长时间.我已准备好等母亲来时,狠狠地发一顿牢骚.

直到晚自习的铃声响了,仍未见母亲的身影.

我心不在焉地做着题,眼睛时不时地瞥向窗外.蓦地,看到了小叔（我父亲在外地煤矿上班,很少回家）.

他招手把我叫了出去,擦了擦汗涔涔的脸,从自行车上拿下一个包袱,递给我,又喘了口粗气：“你妈下午给你送饭,走到牛家村时,不小心崴了脚,痛得厉害,实在走不了,又怕你饿着,就让我来了等”

听到这里,本来忿忿的我,瞬间泪水情不自禁地涌上来.至于小叔还说了些啥,何时离开,我有没有向他致谢,全都没了印象.

晚上,躺在高低床上,听着同学的鼾声,一点睡意都没有.摸着仍然透着余热的我最爱吃的火烧,泪水再次流淌止也止不住.

晚吃的糖豆

经过高中3年的炼狱生活,度完大学4年的天堂检测日,23岁那年,师范大学毕业后,我义无返顾地回到了故乡,在县城中学教书.

而今,我已有了自己的小家.妻子要上班,孩子得上学,所以,陪同爱人、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多数时候只是说说而已.

自开学两个多月来一直没有看过母亲,前几天禁不住孩子的强求,和她一起,回了趟空间距离与我上初中时完全没有变化的老家.

体力大不如前的母亲照旧高兴地迎了出来,忙活着洗菜做饭,并给坐在门口的我端来了糖豆.

吃着甘甜的糖豆,我忽然意识到,今天已经阴历四月初八了,怎么还有糖豆?

母亲漫不经心地回答：她猜想着,二月二那天,我一准回去,所以,早起便炒好了糖豆,因为我打小就吃不够糖豆.不想我一拖就是两个月,而母亲竟然一直给我留着.

还能说什么.当年母亲一周步行两个来回,耗费了多少时间,消耗掉多少体力,已无从知晓.但我知道,现在的她时常腿疼、腰痛,一定与这有关.我更知道,现在骑摩托车回家只需15分钟,而就是这十几分钟,都要两个多月才抽得出来,我算孝子吗?母亲可以为儿子牺牲一切,儿子却很难拿出十分之一用来回报!

我真的汗颜.

作者单位：山东莒县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