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家•爱家,兄成弟就读大学

残酷的童年冷漠的青春

2008年9月的一天,湖北省巴东县民族职业高级中学高二（1）班来了一个插班生―――26岁的谭仕钊,小他7岁的学习委员杨世琴是他的同桌.

杨世琴了解到,谭仕钊属于“回炉生”.

谭仕钊的父母均是巴东农民,还有一个小他4岁的弟弟.在他6岁那年,因伯祖父膝下无子,父母将谭仕钊过继给伯祖父.被强送到伯祖父家那天,谭仕钊哭得撕心裂肺,恳请父母不要“抛弃”他,可父母还是狠心地走了.

从此,谭仕钊心里埋下了深深的阴影,尽管父母家近在咫尺,但他一次也没回去过.养父母对他宠爱有加,无奈年事已高,家境还不如谭仕钊贫困的父母家,因此,他上学也是时断时续,直到15岁时,才读完小学.

2000年7月,18岁的谭仕钊在中考时离巴东县一中的录取线差3分,要集资3000元才能入学.这时,养父母已因病双双去世.亲生父母好说歹说他都不肯回家,直到父亲说：“只要你回来,我们就筹钱让你读高中.”谭仕钊这才带着怨气回家.

然而,谭家的经济状况依然窘迫.一天晚上,谭仕钊为学费的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忽然听到隔壁房间里父母的对话.父亲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我们只能供一个孩子读书,咋办?”母亲幽幽地叹气道：“黎明的成绩要好一些,将来成才的希望大,就让黎明读吧.”父亲沉吟半晌才说：“可怎么向仕钊开口呢,这一说,他不更记恨咱们等”

谭仕钊听明白了,父母还是偏向弟弟谭黎明啊!好,既然你们都把我拒之门外,这个毫无温暖的家我待着还有啥意思!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谭仕钊拿着养父母临终前留给他的几百元钱离家出走了.可前途茫茫,要往哪儿去呢?他想起初中同学曾经提起来凤县有家武术学校招生,能免学费还包吃住.于是,谭仕钊到武校报了名,主攻散打和消防灭火专业.他学习非常努力,曾获学校散打冠军,并很快获得了湖北省厅颁发的《保安人员从业资格证书》,一年后,他被学校推荐到北京颐和园做保安.

后来,他的几个同事纷纷南飞,谭仕钊为了多赚钱,也跟去了广州.但到了广州后,却误陷魔窟,在北京攒下来的钱全部打了水漂.那段时间,他因为找不到工作,也没地方住,就睡在露天的台球桌上.一天夜里,满天繁星,谭仕钊怎么也不能入睡,无限辛酸涌上心头.一个蚊子飞在他脸上,他用手一拍,却拍到满脸的泪水等

流浪了一个多月,他才在厦塘新劲电子厂谋到了一份保安的工作.

渡尽劫波兄弟在

2003年5月,谭仕钊偶遇一位老家邻居.邻居对他感叹说：“你弟弟太可惜了,每次都考第一名,却要辍学打工,好端端的前程眼看就要毁了,真令人痛心啊!”谭仕钊心里一动,屈指算来,他离家已经三年多了,弟弟该上高二了吧,他怎么也要辍学呢?

不久,谭仕钏出差接受培训.一个月后回来时,门卫交给他一封信,说是他弟弟留下的.谭仕钊颤抖着手打开信,上面写着：“哥,你离家的这几年,爸妈和我都很想你,妈妈整天以泪洗面,爸爸也在唉声叹气,说对不起你.我每个寒暑检测都外出找你,但都无功而返,这次,在老乡的指引下,才找到你所在的工厂.本来想等你回来的,但我的检测期有限,只能给你留下这封信等”

握着这封信,谭仕钊感慨万千.他按照上面留下的拨打到弟弟打工的那家企业.接通后,弟弟兴奋地说：“哥,我一直在等着你的,可三年多,你怎么就没音讯了呢?”说着,那边传来抽泣的声音.

谭仕钊也心潮澎湃,可他尽量语调平淡地问：“听说你要辍学,是真的吗?”弟弟沉默了半晌,说：“哥,你走后,我们天天盼你回家,我要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你,不然我会愧疚一生.你回来上学吧,我挣钱供你上学等”弟弟发自肺腑的话让谭仕钊心里一颤,他提高声音道：“你千万别干蠢事,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哥,你就不能辍学!”

放下后,谭仕钊久久不能平静.这几年在外漂泊辗转,倍感亲情可贵,他对父母及弟弟的恨意也逐渐淡去,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弟弟辍学.他直奔银行,从工资卡上取出省吃俭用存下的1000元,寄到老家,并写了封长信给弟弟,叮嘱他认真学习,学费的事他这个大哥会顶着.

这以后,他领了工资后,除了生活所需,都寄回家.隔一段时间,他就给弟弟写信,还把在报纸杂志或者网上看到的励志故事剪下来寄给他.

2004年7月,谭黎明在高考中发挥出色,被武汉大学工商管理专业录取.谭黎明等不及写信,骑了十多里山路,给哥哥打：“哥,谢谢你!要不是你的经济支持和精神支撑,我不会考上这么好的大学!”说着说着就呜咽失声.谭仕钊也陪弟弟流泪,并答应到时一定陪弟弟去学校报到.

这年9月,兄弟俩时隔四年相聚于武汉大学,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两人抱头痛哭.

离开武汉后,谭仕钊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几年不见,父母脸上增加了许多沧桑.谭仕钊心一酸,长跪在地：“爸妈,不孝儿回来了.”惊喜交加的父母赶紧扶起了他,泪水潸然而下等

谭仕钊回到工厂后,工厂的林老板见他为人老实,做事踏实,更听说了他资助弟弟读大学的事情后,对他刮目相看,破例把他的月薪涨到3500多元,还给他特批了一个单间宿舍.他只有初中学历,工资却比大学生还高.为了做好这份工作,他重拾书本,开始自学,坚持考公共英语（PET）和自学日语.

2007年9月,谭黎明被保送武汉大学人力资源专业攻读硕士学位.这时他向哥哥提出：“哥,这几年都是你供我在上学,现在我读研究生了,能勤工俭学有了收入,现在你必须答应我回校读书,不然我这个研究生也不读了!”

谭仕钊打工资助弟弟5万元读书的同时,还攒下了3万多元的积蓄,加上父母在家种植经济作物,家庭状况有所好转.弟弟的劝说,让谭仕钊内心燃起一团火―――重返校园读书上大学!

这年腊月,谭仕钊辞工返乡.巧的是,谭黎明差不多和哥哥同时到家.刚进家门,谭黎明就打开随身的大提包,里面是小学、初中、高中的课本.短短二十几天,在弟弟的帮助下,谭仕钊把小学、初中的语文、数学全部看了一遍,还比较系统地学习了初中英语语法.

为了提高高考的成功率,2008年9月1日,谭仕钊在巴东县民族高级职业中学的特批下,成为高二（1）班新生等

杨世琴听着听着,同情的泪水溢出了眼眶,想不到谭仕钊身世如此多舛.

不久,杨世琴向班主任建议,由谭仕钊担任班长.谭仕钊明白杨世琴的深意,她是以此来刺激他学习的动力.每当谭仕钊学习上遇到难题时,杨世琴总是主动跟他一起探讨,教室里、校园的小径上,经常可以看到他们手拿书卷交流的身影.

心有灵犀再演真爱传奇

2009年6月,谭仕钊提前一年参加高考,他考出了480分的好成绩,完全可以读一所理想中的大学.然而他却出人意料地放弃了.杨世琴不解地问他：“你已经27岁了,怎么经得住再等一年啊?”谭仕钊笑着说：“我想考一所好一点的大学.”

其实,他选择复读一年的真正原因,只有弟弟知情.“这一年中,我爱上了一个好女孩,可是我现在没法向她开口,我想等她跟我一起考大学.为了这青葱恋情,我何惧再等一年!”

跨入高三时,杨世琴正好年满20,正是情窦初开的如花季节,聪敏的她很快猜透了谭仕钊的心思.能与如此侠骨柔肠的男人成为伴侣,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因此,当老师针对谭仕钊理科成绩是“短腿”的实际,建议他从普通高中班转到高职班时,杨世琴也提出了同样的转班要求.

高职班高考时录取院校相对狭窄,顶多只能读本二,凭杨世琴的成绩,继续读普通高中,完全能考上本一.面对她的选择,谭仕钊极力反对,杨世琴却说：“谭大哥,你能为我而再等一年,我怎么不能陪你一起飞呢?!”

2010年6月,杨世琴与谭仕钊携手走进高考考场,成绩揭晓时,两人成绩均超出了省控线.在填报志愿时,两人都没先向对方揭开底牌,而是各自同时写一张纸条再对照,结果他们选择的竟是同一所大学―――长江大学.

这种心有灵犀源自2009年的那场轰动全国的长江大学十八名大学生手牵手涉水勇救落水少年的英雄事迹,他们曾结伴到现场祭奠三名因救人而罹难的大学生.回家途中,谭仕钊说过,将来要报考这所“英雄大学”,杨世琴则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等通知书的那段时间里,谭仕钊和杨世琴可没闲着.他们利用水布娅镇三里城村原小学校舍举办远航辅导中心暑期培训班,为立志成长成才,通过学习冲出大山的孩子们怎么写作,学时四十天,每天七个小时,每人缴费仅仅100元.另外,十多个学生没有钱,谭仕钊和杨世琴没有收取他们一分钱.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培训班举办还不到半个月的时候,水布娅镇人民政府和镇派出所负责人专程为他们送上奖励500元钱.

2010年8月20日下午,谭仕钊和杨世琴分别收到了长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谭仕钊被录为农林经济管理专业新生,杨世琴被录为农业资源与环境专业新生.

8月31日,谭仕钊和杨世琴一起到长江大学报到,谭黎明坚持来送.他说：“六年前,你把我送进了大学的校门,而今我再送你进入大学校门,这一切都是至善的轮回啊!”

在接受本刊特约记者采访时,谭仕钊与杨世琴的手紧紧地扣在一起.他说：“曾经我埋怨过命运的不公,但现在,我要感谢命运的垂青,它将我最喜欢的人送到了我的面前.”

（图片由本文作者提供特约编辑徐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