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一般

【摘 要】本文透过赵氏与王熙凤迥然相异的表象,挖掘出二者在深层本质上相似的矛盾：1、正邪两赋,性格结构的矛盾；2、顺从丈夫与不甘为奴的矛盾.

【关 键 词】赵氏；王熙凤；悲剧

【中图分类号】I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5346（2008）11-0038-02

乍看起来,赵氏与王熙凤似乎是八杆子也打不到一块儿.但是,如果我们剥除干扰视线的外在衣装,去看最深层的内容实质,则不难发现此二人有着许多惊人的相似之处.

一、“正邪两赋”,性格结构的对立统一

对立统一规律是宇宙的根本规律,也是作家创造人物形象必须遵守的根本规律.矛盾型性格结构就是这一客观规律的体现.其基本特点是性格内部包含着自身的否定因素,形成肯定性性格要素与否定性性格要素的对立统一.它是人物个体追求、价值取向、人生态度、行为方式的自我否定或双重特征.

这种矛盾型性格特征,按曹雪芹的说法,就是“正邪两赋”.所谓“正邪两赋”,即指其思想性格内部存在着“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的矛盾对立,“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王熙凤虽是被兴儿评论为“心里歹毒,口里尖快”,“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的“坏女人”,却又是被秦可卿称之为“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的“脂粉队里的英雄”.而赵氏则既是在仆人面前装尊,作威作福的地主婆,是严贡生嘴里的泼妇,又是日逐煨药煨粥寸步不离侍奉大娘的小妾,是知恩图报为王家舅爷所趋奉的妹子.事实上,她们性格的那一个方面都不是单纯的.

首先,置身各种矛盾交织的焦点,她们都不自觉地扮演着双重角色.王熙凤就既是权威炙人威重令行的贾府统治者,贾琏家庭的“母夜叉”,又是必须接受老祖宗、公婆到丈夫的统治的年轻媳妇.赵氏则一方面是生有严家二房独子、作威作福的当家人,（严贡生曾骂二房家人,“比不得二老爹在日,小老婆当家,凭着你们这些奴才朦胧!”）另一方面,又是必须承受丈夫、大娘乃至大伯、族亲的重重压迫的小妾.这种双重角色就使得王、赵二人的性格包含着贪欲和防卫双重心理机制,以及与此相适应的阳刚和阴柔双重行为特征,并由此组成她们性格的矛盾型结构.

贪欲,包括物质贪欲和精神欲求.物质欲求体现了剥削阶级本性和人性恶,是一种否定性性格结构.但其精神欲求却包涵着对自我价值的确认与肯定,特别是女性自我实现（甚至是超越男性）的强烈要求,因而具有与传统规范分离的肯定性因素.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就表现为她的精神欲求,而弄权铁槛寺则是否定性的物质贪欲.赵氏对妻位的谋求,对王氏的哄骗主要表现为物质贪欲,对家权的窥视则表现出她的精神欲求.

防卫,主要包括顺应环境和保护自我两个方面.它体现着人性生存需求和安全归属需求,从总体上来看,是一种肯定性性格结构.王熙凤就极能顺应环境,具有一种出色的在复杂环境和纠葛中生存的人生智慧和处世艺术,同时,她的防卫又有着对自我尊严的合理维护（如对贾琏的防范和反抗）.这些都是肯定性的.但她防卫的目的不仅在保护自我,更在其贪欲追求,而其手段也常常是不惜损人害人以利己,这就使得她不免从自我防卫而堕入制造罪恶.赵氏同样具有出色的适应环境的能力,对丈夫、大娘的顺从就是这种能力的表现.她的防卫更多的是对自我的保护,对正室名分的强调、对自我尊严的维护,对无端迫害的反抗（含冤控大伯）,因而她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肯定性的.但她防卫的原始出发点是为了满足其物质贪欲（包括权势欲和利欲）,因而又带有否定性质.

阳刚,一方面表现为胆识、决策能力,另一方面蛮、刁、泼、毒的行为特征.协理宁国府是王熙凤的胆识和决策能力的最好见证,在这里,她不仅具有“先锋意识”地使用了钟点计时和岗位责任制,而且采用“擒贼先擒王”的策略,首先就给那些有脸面的管事奶奶一个下马威,从而控制了局面.同时,她又有蛮、刁、泼、毒的特性,大闹宁国府,撕打下人都是这种特性的表现.赵氏虽没有王熙凤那样盘根错节点各路势力作凭恃,却也一样具有阳刚气息.在与严贡生的遗产争夺战中,她是巾帼不让须眉,又哭又骂,捶胸跌脚,喊得半天云里都听见,还要揪要撕的,并且当机立断,第二天就到衙门击鼓鸣冤了.她的这种行为是旧社会被侮辱被损害的下层妇女在孤立无援的状态下的一种无可奈何的宣泄和不甘罢休的挣扎,肯定与否定杂糅.

阴柔,一方面表现为灵活周旋与策略,另一方面表现为阴险、狡猾和奸诈.前者是肯定性的,后者是否定性的.王熙凤能够把庞大的贾府打理得条理井然,就得力于她的灵活周旋和善用策略.但她又狡猾、阴险而奸诈,谋害贾瑞、尤二姐就是最好的证明.同样,赵氏也具有灵活周旋和善用策略的才干.她能处理好与王氏的微妙关系,并最终得到她的首肯,就是因为她的这种才干.但她的这种才干又有着阴险和奸诈的成分,对王氏的好决不可能是出自她的真心的.

王熙凤与赵氏性格中的“正邪两赋”,善恶同体,肯定中有否定,否定中有肯定,肯定与否定相伴而生,相随而行,相护而荣的内在矛盾,表现了封建末世女性自强却无以自胜的历史命运.

二、顺从丈夫与不甘为奴的矛盾

“以顺无正者,妾妇之道也”,这是“夫为妻纲”对女性的道德行为规范,也是男性评价女性价值的主要标准之一.

身为,位居的赵氏深明此理.严妻王氏病重,她奉汤侍药,床前床后服侍周到,极尽为妾之道.虽说带有一定功利性,但亦不能否认这是对封建纲常的顺从,对丈夫思想和意志的服从.

但赵氏也有其“不顺”,在那个以夫为天的社会里,她不甘为奴,凡事有自己的主意.你看,她对两位舅爷的感激：田上收了新米,每家两石；腌冬菜每家也是两石；火腿每家四只；鸡、鸭、小菜不算.眼见两根灯草尚不肯落气的严监生是不会有这么大气的.除夕典铺送利钱来,她大胆开派,“依我的意思,这银子也不费用掉了,到开年,替奶奶大大的做几回好事,剩下的银子料想也不多.明年是科举年,就是送与两位舅爷做盘程,也是该的.”气得严监生一靴头儿踢开脚上的猫,打碎酒坛子,引出王氏的私房钱来.再看她在严监生病重时的劝导,“你心里不自在,这家务事,就丢开了罢！”就明显流露出想要接管家政,掠夺丈夫权利的.

与赵氏相比,“凤辣子”对丈夫的“不顺”则更为明显.你看,她敢在贾琏面前得意忘形地炫耀自己的才能,也曾使贾琏为了一绺青丝吓得脸都黄了,并“杀鸡抹脖使眼色儿”求平儿代为遮盖.贾芸求贾琏为他谋份差事,她嘲笑,“你们要拣远路儿走”,同样,贾琏的奶妈为儿子求差,向贾琏说了几次,最后还是找了王熙凤才成.她甚至敢骂自己的丈夫,“我有三万五万不是赚得你的等别叫人恶心了!等把我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一辈子的了等把太太和我的嫁妆细看,比一比,我们哪一样是配不上你们的?”

但是,王熙凤无论怎样“辣”,作为女性,她始终都只能是家庭的奴隶,决不可能超越或挣脱男性世界对女性的压抑制约和束缚.所以,在很大程度上,她又表现出自觉适应和屈从.同样是凤姐,当贾琏出差归来时,她特设酒宴为他接风,夫妻对坐,“凤姐虽善饮,却不敢任性只陪侍着.”尽管她杀伐决断,威重令行,是贾府的实际统治者,却不能制止贾琏讨几个老婆,不能制止他眠花宿柳,偷鸡摸狗.就算亲自撞见他与鲍二媳妇鬼混,气得发抖,又哭又打,也不敢把矛头直接指向贾琏,而是鲍二媳妇和与此事根本无关的平儿.所以,凤姐虽“辣”却“辣”得有度.

可见,不论程度深浅,数量多寡,单就“顺”与“不顺”这一矛盾事实而言,赵氏与王熙凤是同一的.“顺”是封建女性地位使然,是女性寻求自我保护巩固自身地位的必然途径.“不顺”是二者不甘压迫,渴望独立人格实现自我价值必然结果.“顺”是客观世界对她们的强制要求,带有一种无可奈何的客观性.“不顺”是她们自身迸发的强烈渴望,具有一种积极进取的主观性.

王熙凤与赵氏都是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她们虽有着出身、地位、涵养和所受教育的种种差异,具有自己鲜明独特的个性,但她们又都有着作为封建女性的共性,是共性与个性的矛盾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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