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与鱼(二题)

给儿子写鱼吃

儿子最爱吃鱼,特别在上幼儿园后,因幼儿园的阿姨常交代他们要多吃鱼和蔬菜.并说蔬菜富含维生素,多吃身体健康,少生病,不用吃药和打针；鱼富含磷,多吃对大脑发育有好处,聪明.对蔬菜,儿子不是很喜欢；可是对鱼,儿子非常爱吃.我呢就常常写,为儿子嘛！

可老婆最不喜欢吃鱼.不是不爱吃,而是因为鱼的腥味,再加上杀鱼时弄得到处血迹斑斑的,好几天散不去.我一般都是让卖鱼的给收拾好,回家用水一洗直接放锅里就得了.

前几天,儿子跟我赶集,在鱼摊前蹲住了,儿子被水中那些鱼的优美姿态吸引住.我早有写鱼的打算,我让卖鱼的过了秤就和儿子用方便袋拎着活鱼回家了.

那是几条草鱼,在水中悠哉地游,他们根本没想到被我写了意味着什么.儿子每天放学回来就蹲在水盆前,看鱼.有一次,儿子仰着向日葵一样的脸蛋问我,爸爸,鱼为什么要在水中呢

我告诉儿子：鱼是在水中生存的动物.就像人在空气中生活一样,水就是鱼的空气.鱼离了水就像人离了空气,是不行的.儿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儿子接着说,爸爸,你看它们游得多欢啊,它们快乐吗我说,快乐,不然他们就不会这么欢快地游.这么欢快地游说明他们很高兴,很快乐!我绕口令似地说了这几句,其实是等于没说.儿子没注意到这些,只是把头低向水面,把屁股撅得像倒茶的壶.我问儿子在看啥,儿子说,爸爸,我在看鱼是怎么笑的.

我说你看到了儿子说看到了.儿子用手指着其中一条灰鳞的鱼说,爸爸,刚才就是这条鱼在一个劲地笑.它是被另一个伙伴挠的.我问怎么挠的.儿子说,刚才那条鱼一个劲地用头撞灰鱼的胳肢窝.伙伴们一挠我的胳肢窝我就笑,这条鱼和我一样,也一个劲地笑.你看,它现在还笑呢！我说我怎么没看到儿子说,怎么会看不到呢它正笑得快喘不过气呢！我问,你从什么地方看到的儿子说水泡泡啊,你没见灰鱼一个劲地吹泡泡,他那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啊！

我被儿子的想象打动了.我说是的,你说的灰鱼的胳肢窝在哪呢儿子指着鱼的鳍根处说,就在那儿!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腋窝说,它那儿就和我的这儿一样,很怕挠的！

我说是的,是的.儿子像想起啥似的说,爸爸,咱们还吃它们吗

我说你不是最爱吃鱼吗

儿子说不杀它们好不好

我知道儿子又要撒娇,忙说好好好,爸爸听你的,不杀它们,给你养着,养得大大的.

儿子高兴地拍起手,说爸爸真好,爸爸真好！说着在我脸上亲了一小口,然后就和来喊他玩的伙伴们疯去了.

儿子走后妻子就吩咐,让我快点把鱼收拾了做汤吃.妻子说,再养几天,鱼就瘦了,快点杀吧！我说我答应儿子不杀他们的.妻子说,真是死脑筋,下集再给他写就是.我一想觉得妻子说得有道理,就照妻子说的做了.

鱼炖好了,满院的清香.我刚把鱼盛好放到桌子上,儿子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儿子说,我饿死了饿死了.他端过盘子吃鱼,边吃边说,太好吃了！看样子儿子是饿急了,连手也没顾上洗,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似的,不一会把一碗鱼和汤吃完了.他摸了摸像小西瓜一样的肚皮,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问：爸爸,我吃的是鱼吗

我点了点头.儿子忙跑到水盆前一看,见里面空空的,哇地一声哭了.儿子说,你答应过我的,你不杀它们的！我说,你不是吃得很香吗儿子点了点头,说,那你也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我正无话可说,妻子过来了.妻子说,爸爸写鱼就是给你吃的呀,你不吃鱼,你的营养就跟不上,你就成不了聪明的孩子.再说了,鱼生下来就是给人吃的.你就是养得再大也得吃啊！

儿子不解地问：鱼能不被人吃吗

妻子说不能,人就得吃它们,谁让它们吃不了人呢.吃不了人的东西都得被人吃掉.人吃了他们才能长大,才能强壮,才能聪明.就像你,你看你多聪明啊！

儿子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的

我知道儿子为什么这么说.我也知道妻子的话说得太残酷了.孩子还小,他承受不了这些的.我只好对儿子说,孩子,你还小,你长大就明白了.

儿子听到这儿叹口气.我纳闷,问他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儿子说,我要是永远长不大多好啊.我问为什么.儿子说,我就永远不会明白你们大人所说的话了！

儿子的话让我心一颤.孩子啊,其实爸爸和你一样,也是永远不想长大的啊！

活鱼的水面不结冰

入了冬,我很少赶集.

我们这儿的集说起来就是一处农贸市场.有的地方说场,有的地方说圩,我们这儿说集市.后来嫌带着个“市”拗口,就干脆把后面的“市”省略了,叫集了.

集是老集,年代很久了,具体起于什么年代,也无从考证.集在我们村的西面,十天四个,一四六九.

恰巧是九的这天,妻子要烙煎饼,早早地就去打糊子了――糊子就是把花生、黄豆、小麦一起放到电磨里加水磨出的浆.妻子在走之前安排我：我分不开身了,你去赶集吧,这两天,宝刚想吃鱼,你看着写一条吧――宝刚是我的儿子,今年才五岁.

领了老婆的圣旨,我不敢怠慢,急匆匆地来到村西的集市.天虽冷,人还是不少,大家都急急惶惶地购写着自己需要的物品和蔬菜.我首先来到了鱼市.

鱼市上的人不少,摊点也比平时多了几家.再过几天就是冬至了,冬至在我们这儿叫“数九”,是进入真正冬天的开始.俗语说：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抬头望柳；七九六十三,路上行人把衣搬；七十二,躬牛遍地是；九九八十一,家里送饭地里吃.我们这儿有在数九喝羊肉汤的习惯,还有女儿给娘家送羊腿的习俗.现在羊肉贵了,很多女儿就写黑鱼替代,表示个孝心.

我在一个摊点前站住了.因为这个老板卖的鱼是活鱼――写鱼我一般都是写活鱼,死的白送也不要――我看中了一条白鲢鱼,是里面活得最欢的一条,也是里面最大的一条.一称,三斤半.好,就这条！

我把鱼拎回家.老婆看我写了这么大一条鱼,忙把她洗衣服的大铁盆端了出来.我把鱼放进去,鱼也许是在方便兜里憋屈的原因,入了大盆,一个翻身,就钻进水里.

看着鱼的游动,我的心禁不住抖动起来.鱼啊鱼,你知道我为什么写你回家吗就是因为想吃你的肉啊,吃了你,我和我的孩子才能身体强壮,脑筋灵活,才能有更多的精力去做一些我们自认为有意义的事.

鱼是不知道我此时的心理的,它只是在水中来来回回地游动,快乐而幸福.在这条鱼身上,我看到了从容和平静,坦然和热爱.

快要入九的天,作为我们鲁南的天气来说,已要到滴水成冰的时候.电视台天气预报说今晚将有一场寒流从北向南,影响我国东南部.受其影响,我地的降温达到八度.也就是说,明天我们这儿的温度最低将零下六七度了.

不到晚上,我就觉着冷了.赶紧躺到被窝里看书,看着看着,我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老婆早就起床了,正在做着她揽着的一些加工的活计.

我忙穿衣起床.当我打开屋门,一股寒流扑面而至,我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妻子说,多穿点衣服吧,今天特冷.

我又加了件厚线衣,走出屋门的时候心里感到很有底气.是啊,夏和冬是气候的两个极端,是对人自身物质和体能的两个挑战,只要能把这两个极端跨越,四季就不在话下了.

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好像下了一地的雪.我知道,那是霜,是湿气遇冷而显现出的状态.脚下的土路铁硬铁硬的,有着金属的质地,完全失去了母亲般柔性的亲和力.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寒流的缘故.这是没办法的事.

水结冰了,很多的生机都在冬日里低下了他们不可一世的头颅.面对大自然,所有的生机都只有叹气,我就想像大自然的强大,我们谁也抗拒不了她.在大自然面前,人真是太渺小了啊！

我猛然想起我昨天写的鱼――那条在水盆里欢腾的鱼.在这么冷的漫漫长夜里,一定冻死了吧！

我忙向盛鱼的水盆走去.水盆在自来水龙头旁,水龙头已经冻住了,再也流不出一滴水,只拖着一段长长的冰凌,要用水只好用开水烫了.几个有水的盆里也都结着冰,可有鱼的那个例外,一点冰凌也没有.鱼在游,很欢实,欢得一个水盆里都是生机了.

我真的很惊喜.这个盆里的水怎么没结冰呢我问妻子,妻子看了一眼鱼,说：还作家呢,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因为这个盆里有鱼,你看鱼的这个欢腾劲,水能结冰吗

妻子一语道破天机.是啊,无论一个人或一个家庭,只要充满活力,充满,即使再严寒,自己的“水面”也不会结冰！因为,你的活力融化了寒冷！

责编：严苏

图片：傅树清紫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