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皓峰只有时代是强者

文明突然到来,刀与星辰被隐去.“刀”代表的是街头的野蛮,而取代野蛮的,未必是更好的东西.

“江湖”两字档次太低

徐皓峰看起来寡言,但说到武林、说到电影,话不少,说起来不疾不徐,形容他,可用他说民国武士的话,“身上有股劲儿”.

他的确是练家子,十几岁习武,二姥爷李仲轩是形意拳传人、传统武林的见证者,之后他学习电影,继续琢磨武术.他拍摄了两部武侠电影《倭寇的踪迹》、《箭士柳白猿》,写下了卖到脱销的《逝去的武林》一书,为王家卫的《一代宗师》做编剧和武术顾问.王家卫为拍《一代宗师》,在各地探访武术门派,三年有余,人们赞其恒心.徐皓峰说：“这在旧武林,是常见的.你必须走三年,死了就死了,没死,就能立得住.”

在笔下、在镜头里,徐皓峰试图建构的,或者说深情缅怀的,是一个我们并不熟知的武林,那并非金庸、古龙等人建构的一个快意江湖,这个世界里,更为重要的是士的情趣、人的尊严、武林的规矩,“武功是一种人心的表达”.

他说过去的“士”,是文武双全的人.他甚至不喜欢“江湖”二字,觉得档次太低,“一入江湖是非多”.他所了解的传统武林,是另一派景象,“民国这些练武的人不是江湖人,都是正经的、有家有业的人.当时习武是一个正当的行业,有武馆、有镖局,习武人成为社会的名流.这些人既是文人雅士沙龙的座上宾,往往又身兼军队的总教头”.在中国创立中国武士道的人,当时的宗旨就是把底层武人的武学与士的道德进行一个嫁接.

自古以来习武有讲究,师徒传承、苦练功夫、座次排列,都是马虎不得的事.

一打群架,《岳飞传》似的

徐皓峰有一种很深的失落感,西方文明进来后,传统文化被狠批,所剩无几.他生于上世纪70年代,“”结束时,孩子们没人管,街上时时有打群架的,他还小,只能围观.当时的“小年轻”没从书本、影视里见识过清末民初的武林,但是基因里似乎留下了当时的规矩,打群架并非一哄而上,有谈判的,有仲裁人,“一打群架,《岳飞传》似的”.

然后秩序开始建立,街头斗殴没了.他曾在书中写道：“文明突然到来,刀与星辰被隐去.”他说,“刀”代表的是街头的野蛮,而“取代野蛮的,未必是更好的东西”.最糟糕是,“一百年来我们有意识地把文化人的地位跟自尊心抹掉了,中国人失去了自己最高级别的风度”,规矩、教化,都丢了.

他写武侠,也研究招数,但他真正感兴趣的,是一代武士的气度、追求.“一个民族把自己最根本的文化给灭了之后,在潜意识里是有恐慌感的.他要找一个补偿,对儒家、士、风度的需求转化到哪儿了?就开始写武林了.武侠小说是对缺失东西的一个心理补偿.你看武林人物的形象,他往往也是文人名士.”

至今他仍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者.他已经多年不练武,也不愿提,“担心有人找我比武”.1997年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后,他不愿向当时还未成形而显得混乱的商业电影低头,“我学八年艺术,何必呢”,他也不愿在世俗的事情上花费力气,窝在家中,钻研道教、武术.

“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赢家,一个人顶多成为一瞬间的赢家.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失败者.为什么?时代是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