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那一家人

毕那先生和毕那太太都是心理学家,他们住在法国里昂西边一个叫爱归里的幽静小镇上.我第一次去拜访毕那夫妇时,正值他们新婚不久.那天,毕那太太在花园里为三个男孩依次理发,她给我介绍说：“他们都是我丈夫的儿子.”我明白了,这三个男孩是毕那先生与前妻所生的孩子.果然,孩子们喊毕那先生“爸爸”,对毕那太太却直呼其名“达尼尔”.理完发,毕那太太亲亲男孩们的头顶,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手艺.最小的男孩埃蒂讨好地对毕那太太说：“达尼尔,让我来清扫地上的头发吧,我还可以把花园也替你打扫一遍呢.”夏日的午后异常炎热,我和毕那先生的两个大男孩迫不及待地跳进了花园中的游泳池,而小埃蒂却不肯下水,他撒娇地偎在毕那太太身边听她念童话故事.毕那先生踱到池边对我说：“我跟达尼尔结婚那天,埃蒂这小家伙怎么也不肯去教堂,他恨这个抢了他母亲位置的女人,可现在你瞧,他成了达尼尔的影子.”

傍晚时分,一对中年夫妇开车来到毕那家,毕那太太抢先跑去打开花园的门,我听到孩子们喊“妈妈”,才知道来人是毕那先生的前妻和她的新丈夫.两对夫妇像老朋友似的拥抱亲吻,接着毕那先生跟他前妻的丈夫热烈地商讨起写车的事情,而两个女人则一同走进厨房准备晚饭,花园里不时可以听到她俩亲如姐妹的说笑声.我觉得真是不可思议,便也跟着进了厨房,细细观察着她们两人的一举一动.晚饭餐桌上,毕那先生的前妻好像看出了我的疑问,她大大方方地说：“晓琳,你一定在奇怪是达尼尔夺走了我的丈夫,我怎么还能把她当朋友这是因为我了解我的前夫是一个很聪明的好人,既然他决定选择达尼尔而放弃我,说明达尼尔一定有胜过我的地方,所以我要和达尼尔成为朋友,好看看她到底哪儿比我强.”毕那先生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他搂住毕那太太的肩说：“亲爱的,如果有一天你也放弃了我而选择了另外一个男人,我决不跟那个男人决斗,我也要跟他交朋友,好弄明白我为什么输了.”

那年圣诞节前夕,毕那太太打请我去她家一起过节,因为她父母要来里昂,他们还从来没有和中国人一起聊过天.圣诞之夜,毕那家的客厅里灯火通明,两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妇坐在一起玩牌,毕那太太说他们都是她的父母.原来毕那太太十岁那年,他的父母就离异了,以后又都分别再婚,从那时起,毕那太太就有了两位父亲和两位母亲.毕那先生的三个儿子在客厅里跑来跑去,不停地喊叫着外公外婆,一派融融亲情,谁能看出他们祖孙间居然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呢.

很多日子以后,我已经跟毕那夫妇成了好朋友,我问毕那太太,在她的孩提时代,是怎样接受父母离婚这个不幸事实的.毕那太太说：“我们总是告诉孩子,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重要的是让孩子相信父母依旧爱他们,当年我的父母也是这样对我说的.”毕那太太的话让我思索了很久,在法国,近年来的离婚率已经高达百分之四十,却很少听继父母孩子,或离异双方反目为仇造成人生悲剧之类的社会新闻,想来除了血缘关系之外,理解、宽容和爱心也是产生亲情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