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的抗日“报告”

当抗战胜利６０周年来临之际,重读抗战时期的报告文学,依然激动不已.抗战报告文学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为勇猛快捷的一支劲旅,其作者之众、作品之多、篇幅之短、影响之大,迄今为止,前所未有.它是中国报告文学史上最为辉煌的一页.

报告文学是时代的最强音,它一直和人民大众争取民族解放的伟大斗争相结合.当抗日的烽火燃遍祖国大地、亿万人民浴血奋战、抗击敌寇、拯救民族危难之时,斗争的形势多么需要报告文学啊!人民群众急切地想了解在这片国土上最新发生的事,作家们也迫切地希望把斗争的情况及时地报告给人民,作为“轻骑兵”的报告文学,就以其独特的文体魅力,成为满足这一需要的最好载体.于是,作家们顺应斗争的需要,肩负起时代的重任,首选了报告文学这一轻武器,迅速地反映抗日斗争.报告文学蓬蓬勃勃地发展起来了.

报告文学以血墨之勇带动了中国救亡文学的勃然兴起.在全民抗战的大旗下,一批知名作家如郁达夫、臧克家、谢冰莹、范长江等即赴台儿庄,冒着敌人的炮火进行实地采访,有些作家参加了“作家战地采访团”慰劳将士,搜集素材.报告文学作家队伍空前壮大.当时作家中,十有写过报告文学.此种文体风靡一时,作家写作报告文学、报刊发表报告文学蔚然成风.除夏衍、徐迟、萧乾、范长江、刘白羽、穆青等作家外,许多原来从事其他体裁创作的作家也以写作报告文学为荣,而且,一发不可收止.小说家如茅盾、老舍、丁玲、孙犁、周立波、欧阳山、骆宾基、周而复,诗人如郭沫若、臧克家、何其芳,评论家如靳以、黄源,电影家如蔡楚生等,人数众多.作家东平投笔从戎,以３１岁的年轻生命殉国沙场,留下《第七连》、《叶挺印象记》等战地报告名篇.

作家在作品中揭露了日本帝国主义的法西斯暴行,讴歌了抗日将士感天动地的伟大精神,记录下亿万民众同仇敌忾的动人情景以及如火如荼的敌后武装斗争,全面反映了抗战中国的时代风貌,交织成一幅全民抗战的壮丽图景,诚如胡风所形容的：“我们民族的伟大史诗的序幕藉着它,才没有完全被埋没.”从作品中,人们还听到沦陷区人民在日寇践踏下颠沛流离的和呐喊.夏衍的《广州在轰炸中》记录下日寇惨绝人寰的狂轰滥炸,怎样把一座美丽的城市瞬间变成人间地狱.《日本人的悲剧》、《当南京被屠杀的时候》、《王道乐土原来是这样》等作品,将日寇对中国人民灭绝人性的屠戮暴露无遗.一个鬼子竟如此自白：“使人最快乐的是看见以插进支那妇女的阴户”、“还把中国人捆起来,强迫他喝两碗汽油,吃一碗盐巴等然后斩断他的腿、他的胳膊,破他的肚子等”罪恶滔天,令人发指!

作家们还以绚丽的笔墨,热情歌颂军民抗战的赫赫战绩和敌后武装的蓬勃发展.从《头可断,寸土不可牺牲》、《从台儿庄归来》、《我有右胳膊就行》、《在伤兵医院》、《军民之间》、《募捐小记》、《第七连》、《晋察冀边区印象记》、《我看见了八路军》等作品,即可见一斑.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一代名将陈毅.他在指挥千军万马的间隙,不忘以文学的笔触报告战局.这篇报告佳作《江南抗战之春》在叙写新四军与江南民众共同抗击敌人的同时,不禁陶醉于绮丽的风光之中：柳垂风和,夕阳照耀着金的油菜花,河里船舟缓缓行驶,十几个村童骑牛扬鞭,有人不禁高叫一声：“好一幅阳春图景!”正在这时,“我”却沉重地说：“这儿多了一样东西――日本鬼子啊!”于是,人们纷纷表示：“我们必须把日本帝国主义赶出去!”

抗战报告文学为后人留下一幅幅弥足珍贵的抗战中国的画图.

这一时期的报告文学具有广泛的群众性,仅大的征文活动就有１９３６年茅盾等发起并主编的《中国的一日》（记述５月２１日一天内发生的故事）,一个多月的时间来稿多达３０００篇以上,６００余万字.这平凡的一日汇集在一起,表现了“现代中国的总面目”；１９３８年又发起了《上海一日》征文活动,反映“八一三”沪战之后一年间上海的社会风貌,来稿约２０００篇；根据地还由党政军领导吕正操等亲自发起、孙犁积极参与的《冀中一日》征文活动.参加以上征文的作者职业广泛,有教师、公务员、工人、战士、商人、,甚至舞女.地域也很广泛,作者遍布全国绝大地区.

当时的报刊都以极大的热情、最多的篇幅（约十分之六七）发表报告文学.影响最大的是由茅盾先生主编的《文艺阵地》,５年中发表报告文学约２００篇.黎烈文主编的《中流》杂志,在近一年的时间内发表报告文学近五十篇.延安出版的《文艺战线》6期发表报告文学21篇.报告文学单行本以及各种报告文学选集也大量涌现,如《烽火小丛书》、《踏进伟大的战场――台儿庄》、《活的记录》、《芦沟桥血战》、《孤军八百》、《抗战中的中国》、《晋察冀边区印象记》、《中国的西北角》、《上海一日》、《冀中一日》等.一时间,报告文学成了攻守的手足、时代的宠儿、抗战文艺的中坚.

抗战时期的报告文学注意发挥报告文学的文学功能,比一般新闻报道更易获取传播效果.此类作品大多叙事简略、短小精悍,主要选取一个人物、一个事件或一个生活片断,浓墨重彩地加以点染,形象鲜明.穆青的《雁翎队》写白洋淀的雁翎队轻如鸿雁,常常箭一般地对鬼子进行奇袭,生动而有情趣,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黄钢的《开麦拉之前的汪精卫》通过电影记者的视角,活现出头号大汉奸汪精卫装腔做势卑劣虚伪的嘴脸.“我有右胳膊就行”,是一位伤员的肺腑之言,在不同情况下三次重复,深情,质朴,简洁.

抗战时期的报告文学具有极强的现场感.作家亲临现场,目睹大片国土陷入火海,国仇家恨流于笔端.“那热烈的情绪,正像爆发的火山一样!”（靳以）夏衍写《广州在轰炸中》时,因警报四起而四番辍笔,作品是在敌机隆隆的轰炸声中断断续续完成的,读者读来,轰炸声犹不绝于耳.这些作品是作家们用鲜血和热泪凝成的,情真意切,感情浓烈,重重扣击着读者的心扉.

事实证明,社会动荡时期,民族危亡时刻,历史转型阶段,最能鼓起民众的爱国热情,最能激发报告文学作家的创作,最易出现如“轻骑兵”那样的精短报告文学.这一历史经验,文学不要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