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句”“借意”不是抄袭

近日拜读《中华诗词》2012年第2期74页甘肃一读者所写的《抄袭套改之风不可长》一文,我有不同看法.

在诗创作中,古人“借句”“借意”之作很多.明人谢榛的一首五律“灯火石头驿,风烟扬子津.一年將尽夜,万里未归人.萍梗南浮越,功名西向秦.明朝对清镜,衰鬓又逢春.”与唐人戴叔伦的《除夜宿石头驿》“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一年將尽夜,万里未归人.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愁颜与衰鬓,明日又逢春.”不仅诗意相同（首联皆言身歇旅途,二联皆言除夜难归,三联皆回忆浮生往事,末联都嗟讶翌日又是一年）而且其第二联,谢还一字未改地借用了戴的原句.这两首诗哪个好呢?都好.那么可以说谢是抄袭戴的吗?当然不可以.除此之外,借改诗句的例子更多.如杜甫句“九江春水外,三峡暮帆前.”晚唐陈陶曾改作“九江春水阔,三峡暮云深”.再如宋人林逋的咏梅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原是借改五代人江为的“竹影横斜水清浅,桂香浮动月黄昏”句.再如鲁迅的“俯首甘为孺子牛”原是借改清人钱季重的“饭饱甘为孺子牛”句等.

细品黄明灿的《游万佛寺》与唐人常建的《题破山寺后禅院》二诗,黄诗的首、末两联应属于“借句”“借意”,但常的诗意不全合黄的诗意,黄便改动了常的诗句,且改得都好,效果并不逊于常诗.同时黄诗的二、三两联也有许多创新之处,未蹈旧辙,效果也不逊于常诗.先说他们的首联：黄的“同行人古寺,初日照高林”与常的“清晨人古寺,初日照高林”相比,黄诗借常诗上句改用了“同行”一词.“同行”与“清晨”,意象不同,“同行”是写人,“清晨”是写时,此处写人要比写时更恰切,因第二句“初日”已含有时间了,常的“清晨”与“初日”有重复时间之嫌,因此黄所改可谓不错.再说第二联：黄的“大殿蒲团静,禅门岁月深.”一句景,一句情,比常的“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只写景不见情浑厚得多,尤其“岁月深”不知要比“花木深”沉重多少倍.第三联：黄的“传灯兼白昼,布地渡红尘.”是写实,堪称是当今社会上一些寺庙境况的缩影.此联很耐人寻味,作者是在宣扬,还是在讽喻?若从当今某些民众的思想信念这个角度衡量的话,这也算是反映社会,因此要比常的“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一味感受禅趣更具意义.第四联：黄的“万籁声俱寂,但余钟磬音”与常的“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相比,黄诗借常诗上句改用了一个“声”字,“声”比“此”响亮,可谓改得不错.查中华书局1960年版《全唐诗》此联下旬也是“但余钟磬音”,并非“惟闻”（批评者引文可能有误）,可知黄诗未改动常诗此句.黄未改动此句,等于全借常的诗意与常的诗句来写今境今情,这也算是一种借代手法.请看“万籁声俱寂,但余钟磬音.”读者从这两句既旷世又悠扬的钟磬声中感悟到了什么?难道社会上的其他声音都消失了吗?这两句若归于常,那是在颂扬佛境,若归于黄,那就既有颂扬,又有针砭.试想,句是古人句,境是当今境,此联的言外之意今天的读者应该怎样去思索?以上这些都是黄诗的成功之处,并不逊于常诗.另外,从黄的二、三两联看,黄是有才能自撰首、末两联的,可他未自撰,他是有意向古人“借句”、“借意”的.也正由于这样,使得甘肃这位读者误以为“抄袭”,因黄借得略嫌多了,似乎越了“借”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