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愤怒

与其想方设法让阿忆先生的钱包扁下去,不如想方设法让自己的钱包鼓起来,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正常办法,光靠吐口水是起不了作用的.

墨阳有不少好朋友都在大学工作,最近有机会聚首的时候,发现他们总是话头不离阿忆与孔庆东.阿忆我是知道的,乃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副教授,社会名流,同时还担任过香港凤凰卫视王牌栏目《世纪大讲堂》与央视王牌栏目《实话实说》的主持；孔庆东我更熟悉一点,因为听过这位北大中文系教授一堂有关金庸小说的讲座,知道他对金庸的武侠小说研究得很深,同时读过一本他讲述自己在韩国援教的书,孔先生对韩民族性格的深入刻划以及独特见解令人印象深刻.但是这次引起议论的,并不是这两位的学术成就,而是阿忆先生在新浪博客上所发的一篇帖子.

据说目前在新浪上开有自己博客的网友有几十万人,但能够引起关注的寥寥无几,阿忆的博客就是这其中的一个.不知是什么原因惹着了阿忆先生,使他肝火大发,一个月前,在他的博客上发了一篇文章,题目叫做《无脑人,请你给俺指条出路,让俺们都照着去走》.一看这题目,就带着一股火气.哪里有把自己的读者,或者听众,观众叫做无脑人的?无脑人,那不就是傻瓜白痴吗!如果不是愤怒到极点,是不会有人这样做的,尤其阿忆还是一个有教养的人,怎么看也不是像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阿忆在他的这篇博客中,详列了他每个月的收入与支出.从这里看,恐怕引起他愤怒的,就是有人对他的收入的质疑.阿忆的帐是这样算的：

月收入：

1918+1368+1333+167等于4786元.

这其中,1918元是刨除一切税费后的净工资；1368元是副教授津贴；1333元是教研修班的加课收入；167元是参与硕士论文答辩与评议的费用,加起来一个月总共是4786元.

月支出：

4786-1400-680-1000-280-30-20-450-1425等于?

其中1400元是阿忆儿子高三的借读费、路费、餐费、学费、杂费、校服费；680元是阿忆女儿上幼儿园的费用；1000元是汽油费；280元是高速路过路费,因为阿忆住在北京西三旗,出入都必须要经过一段高速路,这笔钱必不可少；30元是北大校园里的停车费；20元是阿忆在办公室的上网费；450元是阿忆自己的餐费；1425元是商品房的月供.

只要是数学能够达到小学毕业水平的人,粗略一看,就可以知道阿忆每个月的收入与支出之比是个负数.换句话说,以阿忆堂堂北大副教授,一个社会名流,每个月竟然都过着入不敷出的生活,实在出乎人们的意料.

揣测阿忆发表这篇博客的目的,是为了堵某些人的嘴,为什么堵某些人的嘴,阿忆自己不说,其他人也无从猜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与有些人指责阿忆只顾自己在外捞外快,对教学不负责任,耽误学生,有损师道尊严有关,更严重些的可能是指责阿忆拿着国家的工资,却成天干着私人的活计.

然而,辩解的结果,是引起了更大的议论,而且把本来只限于私底下的讨论,直接端上了台面.舆论几乎是一边倒,无非是指责加谩骂.危急之中,同是北大教授,且曾为阿忆同窗好友的孔庆东拍马赶来救驾,未料,驾没救成,反倒把自己陷进去了,让人真正见识了“网络暴力”的威力.

这个事情应该怎么看?在这样的一个国内著名的学府里当一名副教授,竟然连自己都养不活,这可是太有点稀奇古怪了,如果阿忆都这样,其他人还怎么活?!推算起来,这应该是网民愤怒的基础.一个网民就写文章说：“中国还有不少贫困人口,多少下岗职工只拿几百元,还有大量的农民工超负荷的劳动却拿很少的工资,多少人上不起学看不起病,可阿忆副教授拿4000多元还要说过不下去?”确实是如阿忆所说,这是“无脑人”的言论,大学教授当然是不能跟下岗职工、大量的农民工比,双方的地位不同,阿忆能取得今天的地位,也是投入了大量的成本的,以经济学的观点来说,有投入就要有产出,投入越多,当然所获得的产出就应该更多.如果阿忆跟下岗职工、农民工拿得一样多,或者拿得更少,反倒奇怪了.但是为什么这种无脑子的言论会引起那么多人的共鸣呢?这恐怕就不简单.

人生在世,谁也离不开吃、穿、住、行四个字,这也是人们会最自然地拿去与周边人比较的物事,并且也是最直观的就能得出结论的物事.墨阳的一个大学同班同学,现在是国家某部委的副司长说,他在北京三环内的140多平方米的大房子是国家分的,只花了十几万元,暖气费、物业费他都不必管,都由单位交.听了这些,墨阳的心里也是酸酸的.墨阳的收入还算不错,至少从单位开出的工资条上看,要比阿忆先生高出一截,当然比下岗工人、农民工更高一些.这位副司长是墨阳非常好的朋友,在跟墨阳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炫耀,墨阳反应尚且如此.如果这番话拿去跟许多境遇不如墨阳的人,其反应可想而知.

这还仅仅是限于住,报纸上说,中国公务员每年吃喝掉的钱达到数千亿元,这当然都是公款.还有穿,中国被称为制服之国,有资格穿制服的,当然不是一般的人,公务员是其中的大头.行,如今被称之为屁股下的腐败,有话讲,“屁股下面一幢楼”,中国的公务员花在汽车上的消费,每年也是以千亿计.中国的公务员又那么多,整天在我们周围转来转去,比较之下,引起心理落差是自然而然的.

并不只是公务员,人们愤怒的是一个群体,这个群体有一个特殊的称呼,叫做利益集团,还有一个比较隐晦的称呼,叫做改革的最大受益者.公务员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可能不是受益最大的一部分,但却是被推送到前台,成为最显眼的那一部分.阿忆是教师,不是公务员,但是按照宪法,教师享受公务员待遇；阿忆不是普通教师,而是大学教师,教育改革使很多大学的教师都发了横财,却使很多本来不是穷人的人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穷人,这就叫做迁怒.阿忆被当成了富人,被当成了某个群体中的一分子,某个群体的代表,所以,阿忆一开口,马上引来火山爆发,差点没被唾沫星子淹死.其实阿忆无过,阿忆乃代人受过.在这种情况下,愤怒的人们才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有罪还是无辜.在这次事件中,阿忆也只不过是一只替罪羊.

愤怒来源于不满,不满来源于落差,落差来源于不公平.当成本被各种借口由一部分人全部承担,而收益却全部或大部分由另一部分人分享,不满就会演变成愤怒.如果应当承担责任者对此麻木不仁,愤怒就可能演化成烈火,一旦如此,危险将真正到来.所以,阿忆与其反对者的口水仗看起来是件小事,却完全值得引起人们的警觉.近来高层频频强调社会公平,主张各级政府在做事情时要将社会公平放到突出位置来考虑,显然对危险已有所觉察,并引起高度重视.另一方面,如果阿忆先生写房写车的钱来路正当,管他是也好,是其他来路也好,就理应获得其他人的尊重.与其想方设法让阿忆先生的钱包扁下去,不如想方设法让自己的钱包鼓起来,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正常办法,光靠吐口水是起不了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