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难写一倾城:吕碧城

二十世纪初的天津有“男有李叔同,女有吕碧城.”的佳话.

吕碧城,中国最后的女词人,中国第一位女编辑,近代最早的女教育家.

才华卓越,一生未婚的她,堪称近代实践中国女权的第一人.

淮南三吕,天下知名

所谓“淮南三吕”,指的是曾任山西学政的吕凤歧家里的三个千金――吕慧如吕美荪吕碧城.而这其中的“三小姐”吕碧城在诗文上的造诣尤为突出.连与其父同时闻名于海内的著名才子范增祥在读到吕碧城年幼时的诗词时都不禁拍案叫绝.而当旁人告诉他,这些诗文皆出自一个十二岁少女的手笔时,他更惊讶得不敢相信.

出生于书香世家的吕碧城,从小秀外慧中,五岁能诗,七岁能画,十二岁便能作山水丹青,自小更深通音律,还能妙手制印.九岁时,便被同邑汪氏人家看上,经媒妁之言吕碧城便与旺家许下了娃娃亲.

吕碧城十二岁时,先父在京因病离世,其妻严氏便从京城赶回了夫家的乡下处理祖产.因家中族人觊觎吕家的产业不外流,想打发掉这孤儿寡母,商量未果后便又串通了匪徒将严氏虏去幽禁.碧城虽年幼却侠骨热肠,在京城一听到母亲被掳走的消息,便以家侄女的身份向时任江苏布政使的樊樊山写信求助.

与吕家有世交的樊樊山出力协助她救出母亲,严氏虽由此脱险,但一个弱质女流被一群男人虏去多日,在那个年代还是件有损名节的事,碧城的夫家汪氏便以此为由提出了退婚.其实真正让汪家有了退婚之念的却是碧城的锋芒太露,小小年纪却显露出的超越男子的胆识,这让家风森严的汪家有了戒心,这样一个呼风唤雨不甘唯诺的小女子自然做不了汪家的贤妇.在当年女子被男方退婚简直是奇耻大辱,以致她虽在外春风得意而每每与友人谈及旧事都还嗟叹不已.

吕碧城的婚约解除后,严氏便带着四个尚未成年的女儿投奔到了时任塘沽盐运使的舅父严凤笙家中.十四岁的她由此寄人篱下,尝遍了人生的世态炎凉辛酸苦辣,从小的遭遇让她对专制旧风更无比痛恨.立志打破旧式女子的樊笼.

初来天津时,她仅仅只有十二岁,却以大幅水墨山水惊艳四座.十五岁时所填的词便得到了同光派大诗人樊樊山的拍手赞叹,也是因为这个原委樊樊山才在其母严氏落难时鼎力相助.为时下维新思想的感染,碧城二十岁便向舅父提出了去天津市内探访女学.其舅父是著名的守旧派人士,虽极力阻拦并以脱离关系为威胁,但碧城毅然孤身出走,独闯天下.

绛帷独拥人争羡,到处咸推吕碧城.

决意出走天津的吕碧城写了封信函,原本是寄给《大公报》秘书方君之夫人的,阴差阳错却被时任《大公报》经理的英敛之读到.此公慧眼识人,便修书一封力邀吕碧城赴津,始任《大公报》的助理编辑.一时吕碧城的诗词文章便屡见于报,她刚直率真的个性,大气雄浑的诗风被时人称为女中丈夫.“鉴湖女侠”秋瑾也慕名专程赴天津拜访吕碧城,虽然彼此只相处了四天,但却结下了一生的姐妹情谊.

本来秋瑾比吕碧城年长七岁,却以和碧城的相知相交为傲,原本两人都曾用碧城为号,但秋瑾因敬佩吕碧城的才华便主动让贤,从此碧城之号为其专有.晚清泰斗章太炎的夫人也非常推崇吕碧城的才华,由此可见她年纪轻轻便名声在外,实在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才女侠女.

更何况吕碧城还天生美艳,同时代的才女苏雪林就曾写文描述过碧城的美:身着新式孔雀羽衣的她竟艳如仙子一般.二十二岁她风姿飒爽地登上了北洋女子公学校长之位,这也是我国女性任此职务的第一人,一时国内便有了“到处咸推吕碧城”的盛况.

当秋瑾在绍兴遇害时,吕碧城便用英文写下了《革命女侠秋瑾传》,发表在了纽约芝加哥等大报上,但国内风声正紧,尽无一人敢为秋瑾收敛尸首,与秋瑾仅有四天之缘的吕碧城,力排众议甘愿冒死地与友人安葬.这一举动另曾力邀她担任机要秘书的大总统袁世凯也动了逮捕吕碧城的念头,但终因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又爱惜其才华,才没有立刻实行.

随着袁世凯称帝蓄谋的暴露,吕碧城便愤然辞官离京移居上海.此时,她与外商合办的贸易公司仅两三年时间久聚集了一笔可观的财富,由此可见她不仅是学识过人的女才子,同时还是位有着非凡经济头脑的女实业家.

千金难写一碧城,倾城倾国成独绝.

当年一手栽培她的英敛之就曾记述道:碧城因《大公报》白话登有一文劝女教习不应妖艳招摇一段,以为其讥彼.便在《津报》上刊登了驳文,强词夺理欲盖弥彰.数日后,又与他来信,洋洋千言分辨.后又因小事更遂于对她有知遇之恩的英敛之绝交.她刚愎的个性也见于家族亲友间,她与二姐因细故失和,任是朋友一再劝和,她却以一言绝之:“不到黄泉毋相见也.”

回顾她的一生,特别是在吕碧城三十岁之前,所交往的男子中不乏高官巨贾,但以她傲人的才华和独绝的眼光来看,竟称“生平可称许之男子不多”.

梁启超早她十一年出生且已有妻室,而胡适又生得太晚,整整小了她七岁.汪季新年岁太轻,王荣宝尚不错却亦有偶.被她提及过的男子都是人中之龙,国之栋梁,其他的凡夫男子都不能打动她.作为师长的严复也曾说:碧城心高气傲,举所见男女,无一当其意者.吾常劝其不必用功,早觅佳对,渠意深不谓然,大有立志不嫁以终其身之意,其可叹也.

其实吕碧城从未声称过自己终身不嫁,可叹的是当年唯有被称为“民国第一美男子”的汪精卫算是与她才华匹配且年龄相仿又未曾娶妻,但汪精卫毕竟还是比她小了一岁,且因为汪生得一副奶油小生面貌,便惹得已经历经沧桑的吕碧城误以为他比自己年轻许多,便又望而却步了.

这个美丽的误会曾被当年的文化人深引为憾,但回头来看即使吕碧城当年真有勇气与汪精卫来一回“姐弟恋”,但她骨子里的强“硬”与汪精卫骨子里的“软”弱,恐怕长久下来也是勉强不得的.情感不曾交锋,反而成了保全她一世英明的幸事.

经历了家庭变故,政界波涛,1920年,机缘巧合,天台宗四十三代传人谛闲法师赴北京,碧城以偈见谛闲法师,请求开示引导,谛闲法师答曰:欠债当还,还了便没事了,既知道还债辛苦,以后切不可再欠.听完这句禅机,她似有所悟,从此万缘放下,信佛食素.又过了十二年后,她便正式出家为尼,法号宝莲.

就在她出家的十年间,法号宝莲的吕碧城两度周游列国,独行悟道.翻译了佛典无数,并用她早年从商的资产全部用作印经弘法,流通欧美数国.一代才女从此便淡出于人们的视线,而在海外宝莲法师的名号却突然为远邦所瞩目起来.

清季翰林樊樊山如是概括了吕碧城的一生:以一弱女子,自立于社会,手散万金而不措意,笔扫千人而不自矜.一代才女终病逝于香港享年六十一岁,尊其遗嘱将其骨灰和面为丸投入深海,一代风华终究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