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书评刊物消长沉浮管窥

点赞:5632 浏览:19464 近期更新时间:2024-02-23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摘 要]从《读书》到《中国书评》,新世纪以来书评刊物学术化越来越明确,对此一直异议不断,甚至遭到读者的公开抵制,曾经围绕书评形成的思想共同体已然分化破裂.反思书评的存在,寻找书评存在的理由及其存在的独立品格,我们认为书评应该采取思想的立场,将批判性作为自己的根基.

[关 键 词]书评《读书》批判性威权

新世纪初,国内一些报纸副刊纷纷取消书评专版,2004年底《书城》面临停刊,书评的发表阵地不仅小如弹丸,而且还随时倾覆待毙,书评的生存危机重重.

书评要求生存,但前提是书评值得生存.书评何以可能,这个问题迫切需要解答,书评必须找到自己的存在理由.这一个问题其实是两个问题:书评的可能和可能的书评,说明白点即为什么书评存在?书评以什么存在?这两个“什么”虽相关联,但不能混为一谈.前一个“什么”是其根据,后一个“什么”是其实在.前一个“什么”确定书评在话语系统中的位置,后一个“什么”是书评的内在规定性,决定书评有没有独立性,能不能独立.

书评的可能

对书评的可能即为什么书评存在这个问题的探讨,先从一本书评杂志的变脸说起.这本杂志就是当代书评界的老大《读书》.它是新时期第一本书评期刊,其影响力一时无二.

1996年,汪晖接任《读书》主编后,虽然发表了许多重要文章,发行量有增无减,印数一度创下最高纪录,但一直遭受非议.其中有对其思想包容性的质难,认为其成了“新左派思想的学术沙龙”.2005年2月12日,网上一个帖子引起过一阵骚动,帖子标题为《关于更换〈读书〉主编的呼吁书》.帖子说:从1998年起,《读书》离“思想解放”越来越远;既没成为它自己标榜的“公共论坛”,基本上成了“新左”阵营,也见不到什么争鸣文章.这是学术界新左派与自由主义之争的投影.议论最多的,还是集中在其学术化的倾向上.一方面得到一些学者的赞许,“《读书》自改版以来就变得非常学术化了,可以说它是中国最好的学术刊物之一.”这些学者为《读书》竟然不是所谓核心刊物愕然,指责核心刊物的评选太不公正;另一方面因文章难读,一些老读者退订,不断出现宣布不再看《读书》的文章帖子,以其中一篇《我为什么不再看〈读书〉》为例,该文就列举了三条理由:“首先出现在上面的文章都是‘洋学究’式的专业论文,动辄几千字乃至上万字,还多半从西方哲学经济学专著转来,很像是西方著作的中文版;其次,句子都是非常复杂的欧式化格式,曲里拐弯,绕来绕去,结果把读者领入文字迷宫,很容易产生阅读疲劳;第三,中英文夹杂,新名词新概念不断却又不解释清楚,读起来令人费解.仅此几条,我就知道现在的《读书》门槛太高,是专门给学院的教授准备的.”《读书》的前任主编范用也说:“总的印象,如今的《读书》拔高了.我希望《读书》办得适合像我这样的读者.不是为了做学问,只是业余喜欢看点杂志.当然看《读书》的也有学者.”丁东说《读书》:“它不是书评专业刊物,而是与书相关的思想评论刊物.从改革开放初期,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一直是中国知识界首选的思想平台.许多新鲜话题,都出自该刊.一卷在手,大体可以感受中国的思想脉搏.约10年前,趣味转向学院派,虽然时有佳作,但读者面已经缩小许多.”《读书》办成了散篇论文合集,成了学术刊物,这中间有刊物举办人的努力,有刊物自身越办越老,根基越牢越向深入发展,追求规范严谨原创,追求学理基础的趋势所向,有上世纪90年代“思想家淡出,学问家凸现”(李泽厚语)的语境影响,有书评向自身本色回归的驱动.2007年7月,传出《读书》换主编的消息,一时成为各媒体报导重点,雨雾迷蒙,聚讼纷纭.《读书》作为书评刊物,其变化所引发的争议,凸现出一个核心问题:书评是学术还是思想.

这个问题看似不科学地将思想与学术断裂.学术与思想是关联的,王元化先生就提倡“有思想的学术,有学术的思想”.夏中义先生还认为“思想先知,学术后觉”.思想与学术的区别也是很明显的,学术是一种知识生产方式,学术对思想的处理是规范化学院化经典化操作方式,是自我关涉的封闭世界的语言机制.学术化的思想是高悬民众顶空的贵族化的思想,公众性渺茫甚至是剥脱公众性的思想.而思想是一种知识,这种知识的本性是向外扩张的,指向社会批评与变革的,它需要大众化的生产与传播.唯思想“以言行事”,充分展现话语的“人际关系功能”“交往性功能”.书评的内在规定性应该讲是学术,所以它总要挣脱现实压力,向学术皈依,但当代中国,书评的现实命运却是思想.在“”之后思想解放运动中应运而生的《读书》,之所以成为“当代知识分子的一面旗帜”,就因为其源源不竭地充当了思想武库.1979年《读书》创刊号“编者的话”就申明:“我们这个刊物是以书为主题的思想评论刊物.”虽然不自觉,实际上《读书》鲜明而充满地坚持了书评在当代中国的历史使命――书评是思想,书评是思想评论,书评刊物是思想平台.几代思想者筚路蓝缕薪火相传,从思想凋敝政治禁锢中用书评给民众开辟出思想绿洲.这是思想者成功的话语策略.无论是建国前的《读书》(民国时期,1934年起,三联书店陆陆续续地办过几种和“读书”有关的杂志.如《读书生活》《读书》《读书月报》《读书与出版》),还是“”后的《读书》,书评从来就不只是书籍摘 要或者就书论书,“它把读书人想说又没地方说的心里话说出来了.”虽然,以《读书》作为案例举证不充足,但从话语历史中书评已承担的角色看,从话语定位看,书评的存在,为其是最为活跃最能实现的思想载体.它反抗现实的各种压抑,让思想的浩荡长风鼓荡民众,激奋人心,从而将他们从专制集权压迫下的无知无助中解放.这是书评及书评刊物的历史作用.《读书》的历史就是中国思想演进的历史.书评是思想,也许这是书评的功能膨胀或者僭越,在巨大的现实压力下,书评承受了自己不该承受之重,但书评已然如此.这是历史与公众的论证与建构.当然思想并不是狭窄等于同书评,它远比书评弘博汪洋,可是现实上书评成了公众几乎唯一的思想平台,这成就了书评的广阔,却坦白了思想的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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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从思想演向学术,是当下的主流趋势.思想的立足之地与时退减,这是思想的危机,当下的危机.当代中国其社会形态并不是到了“历史终结”,思想解放的任务依然艰巨.但学者们斯斯文文地把思想圈进书斋,都学术了,在一本本皇皇巨著中镀成金身,专业知识分子与民众之间的共识萎缩破裂,彼此离弃,上一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建构的思想共同体日益溃散解体,被利益割裂成一个个封闭的相互冲突的小圈子,书评刊物渐成“教授俱乐部”.这是知识分子的自阉,思想也被活杀,掏空肚肠变成锦裹金粉的泥塑木胎.知识分子不仅放弃自己的历史使命,而且用专业的门槛学术的宫墙,在思想与民众之间划开天河.21世纪以降,在中国,市场经济的建立,在资本主义全球化一体化的洪流冲击下,人们毫无保留地与各种利益媾和,既与政治形态妥协,又拜倒在消费文化脚下,人越发矮小,在各种利益的束缚下丧失自由蝇营狗苟,抵抗的声音微细而脆弱.中国从未如此迫切地需要思想,思想需要书评.

书评为什么存在?在当代中国可以大声地讲:就因为书评是思想,这就是“书评的可能”.

可能的书评

2005年,《中国书评》复活,在书评期刊专栏随时失踪的恶劣处境下令人喜出望外,这是书评凤毛麟角的新生力量,刊物高挑的旗号是“弘扬学术批评,提升中国学术”,将书评毫无保留地划归学术,这是刊物的自由,无可厚非.将书评从思想划归学术,一面是退却,从思想退却,彻彻底底毫无保留地在政治诉求上的退却放弃.另一面,应该说是扩张,扩张进学术.这依然是书评试图确立自己独立性的努力.当书评是思想,书评接近随笔杂感.当书评是学术,书评接近论文与研究报告.广义的书评正如我们在书评期刊上所见,还包括书人书事,书评在文体上是含混的,或者说是混杂的.

含混显得暧昧的,不但是书评的文体,还有书评的话语策略及其后隐藏的话语立场.出版商经销商需要激发购写动机,书籍著作者需要更广泛地扩张自己的话语与声誉,书评作者需要建立自己的话语求得名利或者回报人情,出版审查官在疑心重重忧惧不安中的猛然剪杀,这些隐藏的话语立场撕扯着书评.书评与出版商协同,与书籍及书著者协同,与书评作者的利益协同,与读者的协同,与意识形态协同.书评被商业统制,被原著统制,被著作者统制,被读者统制,被政权统制.于是我们看到的书评大宗是广告,是摘 要.在高端的核心学术杂志上依然有溢美吹嘘的书评,这背后是互惠的书评交易.显然,这样的书评是没有独立性的.书评的独立品格一直未能涤清.

撑直书评腰杆的是思想的立场.思想的立场生长了书评的独立品格.它是不被规训的,不屈从的.它不帮闲不帮衬,当然更不挥舞大棒.书评不是喇叭,为隐藏在其后的各种嘴脸传声,书评不应是这样扮演的“独白”.被各种利益权势入主的书评只能是一种独白,一种自言自语,它是单方面的宣教与规训,接受者是被强制的,被命令按旨意思虑与行事,书评成了话语命令,杜绝了受众的个体自主.它拒绝任何思考任何异议,肆意推行自己的同质化.在民众个体自由度不断增强的今天,这样的书评其正当性本就是空中楼阁,其有效性更是竹篮打水.它不提供思想的自由,也没有自由的思想,不能产生思想的力量,不能产生自主的交往.正因为这样的书评存在,才在根本上造成书评的危机.

思想的立场要求书评抛却各种利益,与书籍“本文”也保持距离,从自主的主体出发,对“本文”进行反思.在反思中主体自身也得到发展.从而,书评是对话而不是独白,书评从头至尾与“本文”对话,在开放的话语中与读者对话,向社会敞开与社会对话.它接受容纳质疑批驳,形成思想的自由个体的共存,思想的个体自主也在对话中发展深入,推动社会的发展.

这种反思也就是批判,批判性是书评从现代性中获得的,哈贝马斯说“现代性引以为自豪的是它的批判精神”,批判性作为现代性最为本质的特性不在本文论述的范围,但书评在现代的产生发展却可以对此证明.唯批判性保证思想主体的独立及思想的独立.这种批判性指向种种对人的压抑,发展着人们之间的自由交往与对话,致力于提升人的独立和尊严,致力于构成平等的共同生活.这不是陷入对批评性的崇拜.有了批判性,书评才不在各种利益权势中厮混打杂,才有了独立不苟的品格,也才有了对话的可能,有了主体自由自主平等共存的可能.

如果我们重新打开30年来全部的《读书》《博览群书》《书屋》,会发现这一历史时期所有的思想热点,看到思想的发展.这是书评的曾经辉煌.当然,上世纪十年代不可避免地以译介为主,以西方的各种主义消解批判打倒当时国内的各种主义,书评也出现了思想倾向上“西化”的一边倒.经过20余年的发展,思想的主体也在不断成熟,其反思性越来越自主,这为书评的批判性提供了可能,为独立书评提供了可能.

网络时代,豆瓣等网络书评的影响力虽在增长,“全媒体书评时代”的旗子也打出来了,但终究还是自言自语或是小团体,虽然在网络世界,思想的自由毋庸置疑,但这种思想分散杂碎,思想的碎片在无边无际的隐存中漂流,如茫茫宇宙中漂流的尘埃,而且这种自由是放纵的,没有也无法建立平等共处的规范,而且没有形成主导性核心.如果我们还对艰难挣扎的书评(纸媒体书评)心存希冀,希望这个弥足珍贵的民众思想平台不至于坍塌,就应该将批判性奠定为书评的根基,恢复其思想的本色,这只是书评的一种可能,这种可能生存的可能性正如大家所见正在不断削弱,这就是本文的缘起.

近年来,《读书》也不时脱下学术的燕尾服“扪虱而谈”,且斯风见长.可见,现实的铅坠依然沉重,牵压着书评在思想与学术间摇摆.2006年6月,《书城》与《万象》停刊半年后复刊,背后是商业的大手在运作,后台老板的指令是“商业,再商业些”,全国各级报纸中阅读周刊纷纷开出,《中国书评》《文景》《阅读Mook》等新贵纷纷登场,一时书评兴旺,但在商业重利的压迫下,思想学术都可能被打落下水.而《随笔》《老照片》依然在坚持,《温故》《社会学家茶座》《闲话》等连续出版物在涌现,思想一直在默默前进,给书评界更多的理论勇气和触动、呼应.同时图像时代倏尔降临,一切公共话语日渐娱乐化,并日渐成为一种文化精神.娱乐至死的年代,人的主体性越发渺茫.

2007年第9期《读书》,汪晖与黄平正式卸任.自7月份放风《读书》主编易人,各家媒体都有报导,网上也吵骂一团.本来,一个刊物的主编想四面求好是不可能的,你不喜欢一个刊物,另选他刊或自己办就是,另一方面,人事有代谢,主编总是要换的.而这次《读书》换帅,主办方采取了突然死亡法,无可申诉.知识分子为了争一点小地盘,口沫翻飞打作一团,背后的那只手却肆意横行,这回不是商业利益,是威权.此前,2001年,《书屋》换帅;此后,2008年,《博览群书》换帅.虽然,《书屋》的自我陈述依然是“思想者的精神领地,读书人的精神家园”,《博览群书》也还高举“生活即阅读,思想共交流”,《读书》的几位后台大佬也在说“《读书》是以书为中心的思想评论杂志”.思想的空间被控制紧缩,书评依然危机重重.

(作者单位:江苏省盐城高等师范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