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姨妈”

日本人家里有个规矩,丈夫出门工作的时候妻子要送到门口,鞠躬致谢.回家的时候,丈夫到门口玄关换鞋时,要喊一声:她大姨妈(日语发音,我回来啦),而家里的妻子会忙不迭回应道:噢揩眼泪(日语发音,欢迎回来).出门读书的孩子回家也是那样的,慈祥的妈妈总是轻声软语欢迎他回家,慰问一声,辛苦啦.

噜没去日本培训过,她自创一套欢迎回家的礼仪,无声胜有声.

我住在6楼,劳累一天,爬楼梯到那,基本上已力气全无,如果两手都拎满了重物,如果酷暑天,楼道里像闷罐那样,心情可想而知.可是,每当我用钥匙哗啦哗啦两圈打开保险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的宝贝噜,她早已守在屋内擦脚垫上,鼻尖凑到大门底端,嗅到我的鞋子,连忙抬头看我,接着迅速跳开,跑到不远处她的抓抓板上,弓起腰,哗啦哗啦抓起来,就像小朋友敲打欢迎小鼓那样,充满了喜悦的节奏.

虽然我没有对噜喊“她大姨妈”,噜也没有对我说“噢揩眼泪”,但是我们两个之间流动的就是这样的情绪,我身上的疲累瞬间就消散了,放下东西,顾不上自己洗脸洗手,马上去给噜准备晚餐.而噜此时更是发嗲的大好时机,就见她急叫,绕着我的裤脚转啊转,引领我去冰箱拿她最喜欢吃的妙鲜包.

噜幼小的时候可没那么懂事,我上班出门,不放心她的顽皮,就会骗她走出卧室,将房门关上,留厨房和卫生间给她活动.那些冰凉的场所显然不是噜爱呆的,她不高兴,就生出计谋.

看见我穿衣戴帽收拾停当,噜知道我要上班去了,她马上跳上大橱顶,在高处,躲到窗帘后面,时不时偏出个脑袋看我拿她怎么办我当然耍温柔啦,噜啊,宝贝啊,妈妈抱抱啊地不断叫她,同时伸出两只温暖慈祥的手,挺着宽大的母亲胸怀.可是,小精灵不上我的当,她死赖着不下来,瞪大眼珠看我,仿佛在说:你还不去上班呀,要来不及啦,快点走啦.不放心我啊不要这样子啦,宝贝我你这样对待我啊我才不上当哪.嘿嘿,说不下来就是不下来！

真的被噜料到,我掐准的路上时间来不及了,只能一步一回头将噜留在宽敞的卧室中,那里到处都是她的睡床.幸好噜守诺言,她很乖,家里的东西不是她的她不会动.只有玩具会去叼出来一两个耍耍.

噜在家呆久了也会寂寞,窗外两三只小麻雀在飞舞,很自由很快乐,他们好像和噜有点熟识,因为我看见它们似乎是有意地飞成高高低低左左右右,嬉皮笑脸.我相信,如果是平地,噜一定会扑过去,将这些小坏蛋撕成碎片.那气势,至少也要造成威胁,不会让这些小麻雀那么嚣张.

麻雀停在我家的晾衣竿上,单脚跳来双脚跳,跳跳跳,越跳越近,几乎要来到玻璃窗跟前.隔着窗玻璃,噜的大尾巴不断有力地扫动,嘴巴紧闭发出极度压抑的咝咝声,走近看,微微有些抖.因为经过噜跌落失踪4天的险情之后,我早已经不肯打开窗户,即使开窗也隔着钢丝的纱网,噜再也不能站到窗外的空调外机上去蹲着了.

噜常常会站在窗前,忧郁地看着窗外,但是她很乖,不像以前会用爪子去试图开窗,她只是很失落,很忧愁.我很不忍看噜这样的表情,我知道,如果换了是我,我也不想被囚禁,我希望自己是一头家猫兼野猫.可是,这样行吗尤其在我家,噜,你有这种来去自由的可能性吗如果我赋予你这样的权利,你能遵循规则吗你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妈妈要你回来就回来,行吗

唉,世事就是这样不能两全,世界就是不公平的,人脑胜过猫脑,噜呀,你要认命.

噜和小孩一样,忘性也很大,我看见她一转身也就忘记了刚才那回事,在甜甜地睡觉.和人一样,该关闭一些思维的时候就关闭,物竞天择,即使没有更好的命运,在狭窄的通道中也要尽力选择最好的一侧,生存永远是第一位的.

猫咪是白天睡觉的动物,偶尔听到声音她会出来张张,分辨会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安全.同样是脚步声和说话声,收废品的,修电灯的,凡是陌生人的她一听就知道,耳朵前后一摇,神色警惕,苗头不对,夹着尾巴窜入床底.这种时候,噜最没有风度,像那句老歌词中唱的,“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料”.

我每天回家做晚饭,等老公回家,分辨得出他的脚步声.噜每天在家,等我回家,同样,她也能分辨出我的脚步声,我们是一家人.

――“她大姨妈”,

――“噢揩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