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机下的中国

在11月14-16日举办的第五届北京国际金融论坛(IFF)上,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表示,金融海啸不是个别国家的问题,是世界金融体系的问题,同在一个金融体系的中国在这次危机中不可能独善其身.当前的危机对宏观经济政策运用应该更加谨慎.相对于宏观政策的调控,微观措施对中国经济更加重要,不要把全部希望放在宏观经济政策上,要在微观上帮助企业改变生存环境,才能渡过难关.

世界金融体系的危机

这次的金融海啸不是个别国家的问题,更不是华尔街的问题,而是整个世界的金融体系发生了问题.世界金融体系从大的背景来说有三个层面的问题：一是,1976年牙写加协议以后,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导致以后的世界货币体系变成不受约束的美元主导的货币体系；二是,最近几年,美国的总储蓄率包括政府储蓄、企业储蓄和个人储蓄在内的总储蓄率降到了接近0,为了要维持美国经济的运转和维持美国的高消费水平,美国就开始用美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的特性向全世界借钱；三是,从上世纪90年代以来美联储一直采取扩张性的货币政策和松弛的金融监管来支持美国资本市场的繁荣.

这三个因素叠加起来就使得美国金融体系里面充满了大量的虚拟财富,也就是泡沫.美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它的金融运作使得全世界的金融体系充满了泡沫,最突出的表现是世纪之交大量的衍生工具比如说现在发生很大问题的信用违约吊期CDS,这是1995年才创造出来的衍生工具,2000年的时候它的总额不过一万亿美元,到了今年的三月总额到了60万亿美元.其它的衍生工具总体来说大致上净额在400～530万亿美元之间,它是美国一年GDP的40倍.一旦遇到某种冲击,泡沫在某一个行业上爆破就会通过连锁反应影响到整个金融体系.次贷危机只是促发了世界的金融危机,而不是金融危机的全部.

世界金融体系存在这样的问题,特别是其中的美国.对于我们国家来说,现在有一种观点认为中国目前碰到的问题完全是外生的,由于华尔街的问题或者美国的问题才造成的中国金融体系的问题.这样的看法不够全面,中国已经深深地融入了全球体系之中,所以它在这样一个具有巨大缺陷的体系里面本身的金融体系也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危机中的世界经济

东亚国家曾经利用美国存在的内部失衡发展自己的经济,而且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东亚国家包括中国在内,是一个高储蓄率、低消费率的国家,正好是跟美国互补的.这些东亚国家和地区利用美国经济中的缺陷发展自己的经济,都在自己的发展初期采用了所谓出口导向政策,把自己储蓄的一部分让给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用,然后把自己多余的劳动力加上自己的资源变成出口产品向美国出口.这些东亚国家和地区的出超就是美国的入超,通过这个形式把自己高储蓄率的一部分转移到美国去,然后又用美国的市场需求来支持这些国家和地区本国经济的发展.

我国1994年外汇改革以后,全面实施了这种由日本开始的东亚出口导向战略,这样就跟美国经济形成一种互补的关系.这种美国的低储蓄率高消费率变成了东亚国家和地区的高薪外植的燃料,用这个燃料驱动,所以东亚一些国家和地区多实现了高速度的增长,成就了东亚奇迹.

但是这种做法几乎毫无例外的在成功的实行以后10-20年期间就发生了新的问题.新的问题最浅表的现象表现就是外汇存底的大量积累,贸易摩擦加剧和本国货币的升值压力不断增强.应对这种问题,应对东亚国家内部经济失衡,其实从经济学的道理上说,它的出路是很简单的,实现外汇形成机制的市场化.出口导向政策有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就是本币低估,有些国家认识到了.有些国家没有认识到,即使认识到了要去改也很困难.

不能独善其身的中国

虽然在2003年就有人开始认识到是要调整,但是对于出口企业对于出口地区来说这种调整实现汇率形成机制的市场化也就是说本币要升值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

所以未能调整本币升值,压力又很大的情况下,银行出手干预,在外汇市场上进行干预,收购外汇.很快中国的外汇储备增速越来越可,虽然我们在2005年7月开始了人民币的缓慢升值,但是缓慢升值和因为缓慢升值有些外国的资本要进入中国来套利,但是升值的速度还赶不上热钱进入的速度,为了抑制的速度收购数额越来越大,到了2006年12月中国国家外汇储备达到了一万亿美元,现在中国的国家外汇储备大致上是两万亿美元.两万亿美元是银行大致上用了15万亿元银行的高能货币写来的,银行15万亿元的高能货币大概创造的购写力是70万亿元左右,这样一来中国的内部失衡看起来跟美国的内部失衡是完全方向相反的,可是造成的后果有相似之处,也就是说在中国的金融体系中也充满了泡沫.

它的突出表现就是股市、房地产市场的高速飙升,到了去年以股市为例,中国股市的总市值33.62万亿元,现在有20万亿元已经消失蒸发了,不管认为现在是到底了还是超跌了,总之股市在它最高点上有数以十万亿元计的虚拟资产.虚拟资产就是纸面上的资产,甚至是电脑上的一个符号,碰到了冲击它突然就消失了.流动性泛滥和流动性短缺只是隔了一张纸,它突然在一天之间就可以从流动性泛滥变成流动性短缺.有些企业经营得好好的突然就发生了资金链的断裂,一个企业发生这样的问题就会连锁反应到其他企业,于是这个经济体系就出现了问题.

这样一个金融体系在全世界的金融体系出现问题的情况下,中国金融体系一定会发生问题,这是不可能独善其身的,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冲击看起来主要是两方面,一个方面就是刚才已经说到的金融海啸的连锁反应使得虚拟资产在资金链里面突然消失了,所以造成一些企业资金链断裂的问题,经营发生了困难.而一部分企业经营发生困难了,变成其他企业需求的消失或者是资金链的断裂.另外一方面的冲击就是因为国际市场购写力下降,因为中国现在出口依存度非常高,大体上出口依存度在35％、36％,这么大一个国家出口依存度这么高,当世界经济发生不景气的时候它逐渐就会传递到中国的出口市场上来,也就是说订单会减少,老的订单做完以后新的订单没有来,于是我们这些出口企业造成的困难特别大.沿海地区是中国经济发展的支柱,而由于世界市场购写力下降,就使得沿海地区的企业显得特别困难,造成对于全国经济的影响.

同舟共济　做好自己

中国不可能独善其身,也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世界金融体系的稳定是符合中国的国家利益,同时中国自身的金融体系稳定也是符合全世界各国的利益.我们实际上是坐在一条船上,世界各国在世界金融危机中是坐在一条船上,中国政府已经明确表示我们的态度就是要跟世界各国通力合作,来 稳定国际金融体系.或者用国家领导人所说的叫做“通力协作、同舟共济、共克时艰”.20国集团峰会上中国领导人表示这样的态度.当前要全力以赴首先把稳定自己的金融体系同时也跟其它国家合作来稳定世界的金融体系.这是一个短期的应对措施,从长远来说需要发挥作为经济大国的作用跟各国协商,构建新的国际金融体系.这个问题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但不解决它金融体系就会不断出现问题.

20国集团峰会上达成了一个原则性的协议,到底怎么来做还是有待于各个国家从研究到执行上进行重大的努力.大家一致认为,中国要发挥它的作用,办好自己的事情就是对世界的最大贡献.要做好自己的事情,首先要做好三件事：

第一,中国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的搭配运用,努力保持宏观经济不至于崩盘.面对这个问题要解决有很大的难度,我们对待在前一阶段经济过热、货币超发、流动性泛滥,宏观经济管理上的动作显得太晚或者太慢,进入一个下行周期的时候,前一个对付高胀、对付过热、对付货币超发的一些政策还没有出现效果,它面对的是流动性短缺,经济有可能迅速下滑,于是宏观经济政策和周期本身就显得重合了.中国政府采取了很果断的措施,4万亿元的投资,其中很大部分还是从市场上从银行,一部分是从财政来投的.这样它遇到了比较大的困难,怎么处理我总的想法是这样的,货币政策需要放宽,但是如果放得太松,它的后续影响有可能负面问题比较大,更多的运用财政政策来做.1998年3月以后,采取了非常果断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来使得市场不至于崩溃.这次碰到的问题是很相像的,但是它的基础它的背景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我们实际上到了今年6月份以后才开始紧的货币政策,所以需要更谨慎地来运用宏观经济政策.

第二,帮助企业渡过难关.9月以后各部门都对各地区做过调查,包括国家政府的领导人在各地区做调查.帮助企业渡过难关,这些措施都是很具体的.但千万不要把全部希望都放在宏观经济政策上,微观上改善供给,改善企业的经营环境,帮助中小企业渡过难关使得他们不至于大批倒闭,对于我们正确的成功的应对这次世界金融危机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些具体的措施.如浙江努力把地下钱庄翻明转正,地下钱庄处在一个非法状态下,风险也很大,利率极高,去年四季度开始有一些企业资金链发生某种障碍,拿不到合法的金融机构贷款,如何使地下钱庄合法化就是当务之急.但是翻明转正之后怎么能够使它合法化又加强监管,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课题.

第三,要根本解决这个问题还是要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为什么在美国金融体系出现大的问题以后我们的金融体系特别是当出口导向政策需要调整的时候调整不了呢,以至于造成从本世纪以来我们金融体系中也渐渐出现了这么大的空洞和内部失衡,根本性的原因还是经济发展方式.我们的经济发展方式按照原来的说法增长方式,经济增长方式是从苏联学来的,就是用资源投入驱动的增长方式,特别以投资驱动的增长方式.这种增长方式因为造成内需不足,造成了劳动者的收入水平提高缓慢.为了克服这种由投资驱动的增长方式所造成的问题,东亚国家以日本开始一些国家和地区都采取了出口导向这种政策,用外需来补充内需的不足.因为这种经济发展方式形成金融体系中所谓的内部失衡,内部失衡最深刻的根源在于经济发展方式.我们如果要从根本上解决经济体系和金融体系中的问题,它的根本出路还是要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由粗放的发展方式转向为技术进步和效率提高驱动的发展方式.还是要采取标本兼治的方法,在可能的范围内要使得我们的产业有提升,增长方式要转型,这样才能够从根本上解决我们所面临的各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