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怪金融袭击

对于投机资本在国际金融市场上发动的金融袭击,很多人都会出于“正义”而加以强烈谴责,金融大鳄索罗斯甚至曾经成为某些国家通缉的对象｡,前些日子国人对“货币战争”的热议,更是将金融袭击问题上升到国家甚至意识形态的层面｡,

投机资本真的是邪恶的吗

本文作者是中国银行全球金融市场部的一位分析师,在工作中接触了大量案例,深知国际金融市场上的波诡云谲｡,他通过分析这些案例告诉我们:如果无利可图,资本既不会主动为经济发展助力,也不会主动阻碍甚至攻击经济发展｡,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不但不能将投机资本完全视为敌人,甚至还要以它为师,不断审视自身存在的问题,因为遭受袭击的根本原因往往不是投机资本的存在,而是经济和金融系统出现了不一致的问题｡,投机资本的攻击并非针对国家,人们不应该以一种仇恨的心理来对待它｡,

针对中国目前的情况作者特别提醒:来自外部的攻击最可能发生在经济出现拐点的时候,因为此时金融市场由于惯性没有跟随经济基本面的变化,金融市场的泡沫化可能较为严重｡,金融市场出现偏离正是资金发动攻击的机会｡,

被忽略了的偷袭

在经历了2007年国内股市的惊涛骇浪后,人们对于股市的疯涨和暴跌似乎都已麻木,以前只能在教科书中看到的精彩案例,从大多数人眼皮底下悄悄溜走等

我们先把视线拉回到一年前｡,2007年2月27日,A股遭受了2006年大牛市以来第一个超过6%的单日跌幅,当天上证综指下跌8.84%,沪深300指数下跌6.76%,深成指下跌6.16%,香港市场受其影响下跌1.7%｡,北京时间当夜,法国CA0指数下跌2.2%,纽约道琼斯指数下跌3.3%,墨西哥､,巴西､,阿根廷的股票指数均下跌超过5%｡,第二天,日本和东南亚股市下跌超过2%｡,乍一看,全世界股市的下跌似乎是中国A股下跌引领的,A股在一夜之间似乎有了带动全球股市的能力,而中国很多媒体也开始讨论“中国已经成为世界金融中心”的问题了｡,

中国股市真的已经有了如此的地位吗

我们需要看看大跌附近交易日的情况｡,2月16日(春节前最后一个交易日),上证综指高开低走,收盘未能站在3000点以上,显示出市场在3000点有很大的心理压力,2月26日(春节后第一个交易日),市场气氛转为十分乐观,上证综指收于3040点,这是沪指第一次收盘高于3000点心理关口｡,2月27日,上午股指高开低走,跌幅仅为2～3%,下午股指突然开始跳水,收盘时共下跌8.84%｡,由此看出,市场在3000点整数关口的心理先是十分脆弱,之后又变得非常乐观,而后市气氛突然180度地转变为悲观,表明肯定是有人在操纵市场！实际上,一场精彩的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2月27日,在上交所上演惶恐一幕的同时,处于同一时区的新加坡证券交易所也突然掀起惊涛骇浪,其报价屏幕上显示:以中国A股50只股票为标的的新华富时A50期货当日下跌9.39%！

北京时间2月27日晚,纽约证券交易所开市铜锣一响,中国概念股股价纷纷跳水,市场关于中国的传言漫天飞,而后业务与中国市场相关度较高的公司股价开始跳水｡,而此时正值美国股市信心不足的关键时刻,受到这一负面消息的带动,股指开始快速下跌,全天道指收跌3.3%,对于成熟的美国股市来说,这一跌幅是非常少见的｡,

美股的下跌立即引起全球股市的恐慌性下跌,使得2月27日成为全球股市的“黑色星期二”｡,

难道果真如媒体所云――“黑色”来自中国吗

我在查看了新加坡证券交易所交易的新华富时A50期货合约后发现:2月份到期的期货合约最后交易日正是2月27日,并且结算就是该日的收盘价！也就是说,如果以当日开盘价卖空这一合约,并持有至收盘,如果按期货市场最为普遍的10倍左右的资金杠杆来计算,待交割清盘后,当日的资本收益率接近100%！一个阴谋已显出一角:很可能有资金在A股市场突然挂出巨大卖单,且不断降低,同时在境外交易所卖空A股指数期货(比如新华富时A50指数期货),而这时恰在整数关口的A股市场本身就已经不稳,遇到这种抛压必定很快大幅下跌,随后带动恐慌性抛盘,使得A股股指有更深幅度下跌,而境外新华富时A50指数期货必定也跟随出现大幅下跌,从而使得在境外布置的空单获利｡,实际上,新加坡交易所上市的新华富时A50指数期货并非惟一的空头获利的工具,在场外交易市场(OTC)有大量的与股指挂钩的交易存在,这一工具可能遍布国际金融市场,如果这一资金使用场外金融工具而处在股指空方,那么带动全球股市下跌就可使其在空方获利｡,

那么,是否有人在引导海外市场下跌呢实际上,美国股市中先齐头下跌的是中国概念股,这多半可能是有意的集中抛售所为(2008年A股的5.30大跌并没有带动美国上市的中国概念股下跌,这可以证明A股与美国上市的中国概念股的自然联动性并不明显),中国概念股下跌带动美国整体股市下跌,美国股市下跌带动全球股市下跌｡,因此,如果将此次全球股市恐慌性下跌比作一枚炸弹的话,那中国A股的下跌最多只能算是导火索,真正的是美股的下跌,而引爆这枚炸弹的是一只幕后的手｡,

毋庸置疑,这一次这只幕后的手成功了｡,它选择了全球股市都处于不稳定的恰当时机,使用较少资金就可使市场大幅下跌,它选择了当时最为不稳定､,但经济基本面又最受全球关注的中国市场作为引爆点,它组织了全球市场的资金集中有力打击了股指,并利用全球金融市场内的金融工具为其牟利,甚至似乎得到了神助一般――大跌当天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交易处理系统由于委托单太多而出现了一段时间的瘫痪,加剧了市场的恐慌,而此类事件发生在如此成熟的交易所内的概率是微乎其微的｡,

几次著名的金融袭击

这只幕后的手是第一次在中国发力,但自20世纪80年代起,它就频频在国际金融市场上展开行动｡,

1992年,犹太人乔治索罗斯率领量子基金管理团队狙击曾经是“日不落帝国”强大国力标志之一的英镑｡,量子基金在市场上大规模抛售英镑而写入德国马克,英国央行干预也无济于事,令英镑在1个月内大幅下挫20%,并被迫退出欧洲货币汇率体系,而量子基金则收获了15亿美元｡,索罗斯凭此一役,在1993年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年收入超过10亿美元的人,而当年美国个人收入排行榜前100名中有九名是为索罗斯基金会工作的,索罗斯个人也赢得了“全球金融界的坏孩子”的绰号｡,

然而,索罗斯不会就此收手,在1994年墨西哥比索危机中他又大捞一把,引发墨西哥比索汇率大幅下跌,墨西哥国内政局动荡,总统候选人被,农民起义兴起,甚至使美国财政部也不得不动用外汇稳定基金援助墨西哥政府｡,1997年索罗斯又转战东南亚抛售当地国家货币,使得东南亚大部分国家货币汇率暴跌30%以上,印尼盾最多的时候更是下跌了70%,这引爆了东亚金融危机｡,在东南亚某些国家,索罗斯甚至成了通缉犯｡,

1998年,索罗斯把攻击的目标对准了港币,在不断大量借入港币并卖出的同时空头打压股市和股指期货｡,这是因为,当港币在市场上变得稀缺时,港币的利率就会大幅走高,从而使得股市下跌,股指期货进而下跌,索罗斯寄希望于三个市场协同获利｡,香港政府立刻开始维护金融市场的稳定,与量子基金成了对家｡,量子基金一改以往暗中操纵的惯例,其首席投资策略师德鲁肯米勒在接受CNBC电视台的访谈中承认,量子基金一直在沽空港元和恒生期指,公开向香港政府宣战｡,而香港政府为了维持股指稳定,先后投入1000亿港币资金写入指数成分股和股指期货,危机结束后港政府持有相当于香港股市总市值4%的股票,成为多家香港蓝筹股公司的大股东｡,港元一役,索罗斯失败了,并耽误了其对俄罗斯卢布的攻击计划,使其在俄罗斯市场上的头寸受到损失｡,

是邪恶的吗

索罗斯只是国际金融市场中凶猛的投机资本的一个代表｡,截至2006年,已有9000家左右与索罗斯的量子基金相似的对冲基金｡,他们大多运用10～20倍以上的资金杠杆,低利率的日元是他们资金的主要来源(这也是为什么日元汇率与美股指数呈现非常强的负相关性的主要原因),他们在外汇､,股票､,股指衍生品､,债券等多个市场上同时作战,并有互相配合,他们多是身在暗处,缺乏监管和信息披露,但手持头寸巨大,对市场有很强的影响力,他们有明确的市场观点,头寸风险敞口巨大,赌性很强,他们一旦赌错方向,就可能遭遇破产清盘,可能导致波及整个市场的金融危机(1998年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危机,市场甚至不得不求助于美联储的帮助),他们多数使用复杂的计算机程序控制交易的进行,一旦市场出现逆转,程序可能触发更大规模的抛盘(这也是1987年美国股灾后,布雷迪报告市场崩溃的主因之一)｡,以上这些特点似乎在我们的脑海中描绘了一个黑暗､,阴险但也强大的形象,对此,人们甚至口诛笔伐｡,

然而,这些凶猛投机资本的出现真的完全是危险的吗

当我们思考金融安全问题时,我们不能仅仅就金融安全论金融安全,我们应该想想金融安全背后的事情:为什么资本要发动攻击发动攻击的资本对我们是有利的还是有害的

资本在当今世界经济中处于核心的地位｡,美国经济学家爱德华丹尼森在《1929～1982年美国经济增长趋势》一书中指出,在1973～1982年,美国实际国民收入增长的来源有44.5%是来自资本,只有27.1%来自科技进步｡,而我国学者李毅､,钟学义在《中国生产力分析前沿》中透露:1978～1995年我国经济增长资本投入贡献率高达49.65%｡,资本的力量空前强大,但是资本惟一的驱动力就是其“逐利性”,也就是说,如果无利可图,资本既不会主动为经济发展助力,也不会主动阻碍甚至攻击经济发展｡,一旦资本的利益与经济发展利益出现不一致,所谓的资本对经济体和金融体系的攻击就可能箭在弦上｡,

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倒塌,国际上掀起金融自由化浪潮,对资本的跨国流动监管逐步放松,国际金融市场和金融产品迅速繁荣起来｡,资本运作的空间和实力都得到了极大扩张,少数金融机构通过股权融资和拆借拥有了空前的支配大规模资金的能力,但是这些机敏的资本并非是像赌徒一样将自身的命运简单地孤注一掷,而是敏感地嗅出经济和金融体系内部出现了问题,有机可乘,而后在利益的驱动下才开始行动的｡,

1992年英镑危机前,英国经济增长本身就有放缓的迹象,而英国为了保证《马斯特里赫特条约》规定的欧洲货币一体化的货币汇率机制,将英镑对德国马克汇率长期固定,这就使得经济无法通过汇率贬值和降息重新获得增长动力｡,也就是说,英镑汇率已经出现高估,索罗斯正是看到了这一问题才奋力一搏,打压英镑,本已虚弱的英镑自然无力回天,强大的英格兰银行干预也于事无补｡,

1994年墨西哥比索危机时,墨西哥已经积累了大量的短期外债,而贸易逆差连年递增,而比索与美元汇率又被固定在一定水平上不能自由浮动｡,实际上,墨西哥是靠外债的不断增长来维持比索的高汇率的,而如此高的汇率已经对墨西哥的出口构成了沉重的负担,墨西哥比索汇率在一定意义上已被高估｡,墨西哥政府发行的与美元挂钩的短期债券(Tesobonos)也无法挽救比索的命运,不幸的比索被索罗斯盯上了｡,墨西哥政府为了维持比索的汇率,很快耗干了外汇储备,比索不得不大幅贬值,量子基金轻而易举地获得胜利｡,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中,泰国､,马来西亚､,菲律宾､,印度尼西亚等东南亚国家也长期实行了将本币钉住美元的汇率制度,而1996年起美元已经开始明显走强,这些国家的货币也随之走强,危害了本国的出口,贸易出现逆差,短期外债存量巨大｡,本币已经出现高估,其货币同样成为了索罗斯的猎物｡,而香港则由于相对健康的经济基本面和政府的支持才逃过一劫｡,

这些金融危机过后,经过了痛苦的调整,体系内的不合理因素得到了剔除,多数经济体恢复了健康的增长｡,由此看来,投机资本虽然狠毒,但是对于经济体的长期发展也可能是有利的｡,就像一个病人身上长了脓包,并在不断发展,虽然病人自身感觉并不严重,但它可能危及生命｡,这时,投机资本就像一根银针,刺破了这一脓包,当然会伴随着疼痛,但是伤口痊愈后,身体就能恢复健康｡,前一阶段引起广泛讨论的所谓“货币战争”,很大程度上让大家心里充满了仇恨,甚至上升到国家安全和意识形态的高度｡,但实际上,正是由于货币是与主权挂钩的一个金融市场,才引得大家误以为资本的攻击是针对国家的,这容易让人们丧失理智而进入更大的误区｡,我们在意识到它的危害后,更多的应是去思考如何从长期上减少其危害｡,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不但不能将投机资本完全视为敌人,甚至还要以投机资本为师,不断审视自身存在的问题,因为遭受袭击的根本原因往往不是投机资本的存在,而是经济和金融系统出现了不一致的问题｡,

莫让危机在中国上演

那么,在一年前中国何以被投机资本“相中”了呢我们必须从全球的视角仔细分析当时的情况｡,2007年A股的这一“黑色星期二”,并没有引起人们足够的关注,因为它是浅尝辄止,并且只是一次预演｡,就在大跌前的2月21日,日本央行宣布加息25个基点,且有进一步加息的可能｡,由于对冲基金的资金大量都是借来的日元,日元利息上升使得融资成本上升,这使对冲基金开始考虑平仓还钱｡,并且,全球股市特别是新兴市场股市累计涨幅很大,出现了不稳定情绪,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崩盘,而上证综指此时又处于3000点的重大心理阻力位｡,这些条件都促使对冲基金有做空股指的动力,最终行动告捷｡,而此次攻击之所以还没有形成灾难,主要源于我国经济基本面仍在健康状态,资本项目在密切的监控和管理之中且外汇储备充足,人民币汇率并无高估现象｡,发动攻击的时间段选在境外股指期货最后一个交易日,也可以看出发动攻击的资金并非像前面几次那样,一般是认为经济和金融系统存在很大问题,而仅仅是对着股市可能出现的高估做出的冲击｡,

一年过去了,上证综指已经涨到4000多点,市场更加不稳定,5%以上的日内波动幅度常常出现｡,2008年随着国外需求的降低,我国出口可能遭受打击,企业盈利水平堪忧｡,人民币汇率正以前所未有的升值速度快速上升,市场普遍预计人民币对美元在2008年将升值8%～10%,如果以贸易加权的有效汇率来看,这一速度意味着人民币将以七倍于自汇改开始至2007年底的平均升值速度快速上升,这对于已处在凉秋之中的出口行业,可能是一场严酷的冰霜,2008年的贸易顺差可能大幅滑落,经济增长存在隐忧｡,来自外部的攻击最可能发生在经济出现拐点的时候,因为此时金融市场由于惯性没有跟随经济基本面的变化,金融市场的泡沫化可能较为严重｡,金融市场出现偏离正是资金发动攻击的机会｡,

在这一关键时期,对于监管者来说,一定要保持警惕,要密切关注国内外各市场的变化,及时对政策做出调整以适应经济基本面的变化｡,同时,不可过早开放资本账户,并应密切监视资本账户的变化,加强证券市场制度性建设｡,对于广大投资者来说,也要密切关注宏观经济形势的变化,理智判断市场出现的新情况,不能按照以往的经验判断未来的趋势,唯有理智,才能让我们尽力避免牛市中的贪婪和熊市中的恐惧,才能在大变革时期仍能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