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记忆2016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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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眼鸬鹚

生活在洞庭湖水乡渔村的人们,过去均以捕鱼为业,大都以网、罾、罩、钩、叉、镣、钯等传统的捕鱼工具捕鱼.其中也有部分渔民通过驯养鸬鹚抓鱼,过程独特、场面精彩,曾是水乡特有一景.

鸬鹚其貌不扬,粗见像野鸭,也有点像鹭鸶,其身体的每一个器官仿佛专为捕鱼而生,其鹰嘴、鹰眼、鸭脚的特点尤为明显.任何鱼类,只要被其带钩状的鹰嘴叼住,任你怎样蹦跶也休想逃脱;外凸圆鼓的双眼,凝视巡睃水面时可以进行360度的快速旋转,丝毫也不会放过水中鱼儿活动的任何蛛丝马迹;一双蹼质的鸭脚,则成全了其善游善潜的特殊本领;为储存捕捉到的鱼虾,鸬鹚的长脖子中间还挂着一个像布袋一样的喉囊,格外醒目;就连一身黑色的羽毛也常常闪着绿光,寒意逼人等平日无论是在水中还是在岸上游走,鸬鹚的脖子也常常是一伸一缩的,探来探去,鬼头鬼脑,完全一副盗贼的样子.

鸬鹚大部分时间都会栖在渔船两舷的竹架上,把脑袋插在翅膀里睡觉.只有听到渔民敲击船板,挥动竹篙,发出“吆嗬嗬、吆嗬嗬”的出征命令后,才会像黑色闪电般,收紧双翅、绷直双脚,凌空一个猛子直刺水中等故因,鸬鹚又有“乌鬼”、“乌贼”、“小老鸦”、“鱼鹰”等别称.史书有载,诗人杜甫在观赏完鸬鹚捕鱼的场景后,曾有诗云:“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

金大爷是渔村的一位捕鱼高手,他不但能使用许多传统的捕鱼工具捕鱼,还长期驯养着一棚好几十只鸬鹚.金大爷从小与鸬鹚为伴,摸索和积累了一整套驯养鸬鹚的方法.出壳的雏鸟,金大爷先是喂食一些鳝鱼的血沫,稍大时则投喂一些去骨的新鲜鱼肉,让其嗜血成性.金大爷还说,鸬鹚既有天然的攻击性,也有天然的懒惰性,每次投料不能投得太多,须群投群喂,让其在掠夺、攻击、竞争的氛围中浴血生长.

鸬鹚就像一个颇具争议性的才干家,优点明显,缺点也不少,每次捕鱼时,稍不注意,便会将鱼吞入其粗大的喉囊.金大爷驯化时,一旦逮住“反面典型”,便反复挤压鸬鹚的喉囊,让其吐出吞食的鱼虾,并饿上两天两夜等如此这般,“乌鬼”们便有了记性:没有主人的批准,决不敢偷食.所以,在水乡一带,唯有金大爷驯养的鸬鹚群在捕鱼时,不用在其喉囊下端系上小麻绳(偷食了鱼却吞不下,会被主人用专门的抄网兜住,活生生地用手挤压,进行鸟口夺鱼).还有,金大爷赶鸟捕鱼,也是唯一一个不拿抄网的人.浪里白条的鸬鹚捕到鱼浮出水面后,金大爷只需顺手将划船的竹篙向前一伸,鸬鹚便会衔着鱼跳上竹篙,爬进渔船的活水舱,将鱼丢下.待金大爷用小鱼小虾犒劳一番后,又扑入水中继续投入鱼鸟大战.

每天清晨,当我们背着书包走在湖边的堤岸上,随着湖面上一层层水雾慢慢散尽,这时不远处总能传来金大爷那特有的嗓门发出的 “吆嗬嗬、吆嗬嗬”地叫唤鸬鹚起床出征的吆喝声.不一会,一阵阵悠然的桨声,以及鸬鹚们“卟哧、卟哧”的展翅声,还夹杂着一阵阵“嘎嗨嗨、嘎嗨嗨”的叫唤声,便会划破一湖晨曦.这时的金大爷总会约好渔村的其他几条鸬鹚船,将湖堤边上一处藏鱼深潭作为集中点,赶着鸬鹚从远处的湖面慢慢向深潭靠拢.鸬鹚是鱼类的天敌,水中相遇总是惶恐逃窜.众多鸬鹚们组成的“天网”在水中刮过,大小鱼儿便乖乖地逃向深潭藏身.这时,随着金大爷一阵“喔哟哟、喔哟哟”的仰天长喊,参与围歼的所有鸬鹚船也是一阵阵“喔哟哟、喔哟哟”的响应,紧接着便是一阵又一阵“梆梆梆等梆梆梆等梆梆梆”——竹篙敲击船舷发出的响声,一阵紧过一阵,敲喊得湖中的鱼儿晕头转向,鸬鹚们则斗志昂扬,如同天兵天将下凡,将如丧家之犬的各类鱼儿追剿得无处躲藏.粗犷的吆喝,用力的敲击,热烈的节奏,让人与鸟都仿佛置身于一场土著人的篝火晚会,参与者浑身每一根血管都充斥着原始野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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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鸬鹚不但精于单个作战,也善于集体协作.常见几只、十几只鸬鹚共同发力,将一条条十多斤、二十多斤重的大鱼在被追逐得精疲力竭后,被鸬鹚们长长的鹰嘴分工叼住大鱼的嘴、眼、鳍、脊、尾等处(只有这几处地方才好下嘴),合力拖出水面.

鸬鹚成为捕鱼高手,除了有一身十分高超的捕鱼技巧外,还得益于它们都有一双在水中能见度高的潜水眼.一般鸬鹚的眼睛都是黑色的,在水中能看过几米,唯有一种长着金色眼睛的鸬鹚视力极强,在水中能见度可达十几米远.水乡渔村的人们在夸奖一个人厉害能干时,总是会这样说:“你是一只金眼鸬鹚哪,看水都要看透三丈深!”金大爷姓金,不但会捕鱼,而且也长着一双不同于别人的淡褐色眼睛;平日,金大爷站在岸上只需往水中投入一块小石头,便能根据水的成色和波浪的形成,判断出水域中大致有多少鱼,甚至连鱼的种类及雌雄都能说出个不离十;加之,金大爷又饲养了一只名叫“鱼雷”的金眼鸬鹚,所以渔村老少都称金大爷为金眼鸬鹚.

英雄相惜,金大爷一直对金眼鸬鹚厚爱有加,不但给其配有专门的鸟舍,还常常用小鱼小虾给它“开小灶”.别的鸬鹚出征时都是栖在船舷边的竹竿上,唯有金眼鸬鹚是站在船头正中——金大爷为其专门用木架子在船头筑有一个“钓鱼台”哩.金眼鸬鹚不负厚望,一般的鸬鹚最多一次也就捕过三四公斤鱼,唯有金眼鸬鹚每次捕获的鱼类都会在十公斤以上.一次,邻村的一位渔民看中了金眼鸬鹚,提出以两头水牛互换.金大爷闻言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直嚷嚷:“哼哼,别说两头,就是十头水牛也不行.除非你用渔船装一船金子来!”

深秋的一天,金大爷邀请渔村所有的鸬鹚船,足有上百只鸬鹚一起摇船划桨走了几十公里的水路,来到位于洞庭湖城陵矶码头,一个三江汇合处的深潭,决心来一次重大捕获.急骤而热烈的围歼开始后不久,金眼鸬鹚却第一次有些反常地无功而返.当它扑爬着站在钓鱼台上,似乎有些绝望无援地望着主人时,金大爷却有些不解其意,疏忽中只是挥挥手中的竹篙又把金眼鸬鹚赶入水中.不一会,在离渔船十多米的深潭处卷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旋涡,潜在水潭中的十几只鸬鹚也惊恐地浮出水面,向远处逃散.约莫几分钟光景,潭面便浮泛起一片又一片红色的血水和许多鸬鹚羽毛等半小时后,金眼鸬鹚的尸体和一条重约十多公斤重的鳡鱼便一同浮出了潭面.鳡鱼是洞庭湖中专吃鱼类的超级杀手,其头部外型像极了一枚加长的,一次可穿透十多层渔网等强敌相遇,金眼鸬鹚最终和鳡鱼一起同归于尽,魂归波浪. 黄昏秋水,自从湖区的人们开始用电船电鱼(连躲在淤泥中的泥鳅也休想逃脱)、用阵捕鱼(大鱼小鱼,以及鱼子鱼孙均无一幸免),加之人为污染,洞庭湖的渔业资源日趋枯竭,渔村周围上百公里的湖面渐渐地已无鱼可捕.不久,失去了金眼鸬鹚以及无用武之地的金大爷便忧郁成疾等一日黄昏,金大爷将剩下的几十只鸬鹚全部放归到了洞庭湖深处一片一望无际的芦苇林中,折断划船的竹篙,把捕鱼船也拖到岸上倒扣在自己家的禾堂正中等结束了近五十年靠水吃水、临湖捕鱼的历史.

在渔村凡有老人去世,都有在其棺材上绑扎一个纸制仙鹤的习俗,取其鹤寿正寝、驾鹤西去之意——不知是扎纸艺人有意如此,还是人们思维习惯使然,抑或别的什么原因,金大爷去世后,绑扎在其棺材上的仙鹤,人们无论是从前从后,还是从左至右等怎样看去,感觉都像一只眼睛有些特别的鸬鹚!

葬途茫茫,微风拂送,在亲人们的泣号和哀乐声中,纸扎的“金眼鸬鹚”微微地抖动着双翅,向上张动着鹰嘴,一停一顿之间,仿佛在向天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哀鸣.

(原载2011年7月3日《岳阳晚报》)


千年古渡

桃花渡坐落在故乡临资口古镇的资江岸边,因渡口长有几株古老的桃树而得名.五六个大人都抱不过来的桃树主干多已枯死,旁边发出的新枝也有水桶般粗.老人们说,有树的时候人们便在此渡河,乡野古渡距今已有一千六百多年的历史.

渡口水面平常宽约四五百米,只有桃花汛期的时候,江面才增宽许多.一江春水,漂流着许许多多一浮一沉的芦花、柳絮,红色、白色、紫色的桃花花瓣点缀其中;间或有团团簇簇的水草、柳枝和芦苇,自西向东随波逐流,栖居在上面的长嘴长腿、红眼翠羽的水鸟向岸边轻盈张望,活像一个个检阅部队的将军等千年桃树下方的江边还长有一排高大的百年曲柳,树上筑有好几个鸟们用树枝、柴棍垒搭而成,足有洗脸盆大小的鹊巢.远远望去,古树上边迎风摇曳、一团青黛的鸟巢,成了乡野古渡的标志物.一群长着一身黑白相间羽毛的花喜鹊,常常随船飞渡,整日在渡河人的头顶上方“唧唧喳喳、唧唧喳喳”地欢叫不停,一会儿从渡口此岸飞向彼岸,一会儿又从彼岸飞向此岸等徒增野渡沧桑古朴、自然和谐的气息.

湘江和资江在渡口前的江面交汇后,静静地向北流淌,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涌向洞庭湖慈母般的怀抱.也许是常年流动的缘故,古渡边的江水干净、清冽,常被人们称着“活(合)水”之地.夕照西下,当炊烟在江面雾霭般袅袅升腾的时候,古渡码头上就会行走着许多扎着长辫、剪着提篮式短发、挑着一对水桶来江边挑“活水”的年轻姑娘和小媳妇们.当她们在用整条麻石铺就的码头边,弯腰汲水,被江风掀起衣裙,露出雪白耀眼的腰身和苹果般臀部的时候,常常会引来一大帮只露出一个个黑色的脑袋,藏在江水中游水的年轻小伙子们戏谑而欢快的“吆喝喝、吆喝喝”喊叫声等年轻女人们被惹恼后,多数会随手捡起码头边的鹅卵石向江中投掷,或用挑水的桑木扁担猛击江水.欢叫声、击水声等连成一片,搅碎一湾江水.

间或在古渡边的江中还可以见到一两位头戴竹笠、身穿蓑衣,撒网垂钓、任舟自横的白发渔翁.有时,独自划船渡江的汉子,面对古渡边杵衣、挑水的大姑娘、小媳妇,也会忘情地扯开嗓子吼几句撩情的山歌:“月亮大哎,照粉墙哎,穿了白衣白裤进不了姐的房等娘骂女哎,你这个妖精婆哎,你为何不洗衣来听山歌?等”其后果——轻者,会被女人们回敬以一顿乡野十足的笑骂;重者,就在其唱完歌跃上码头的那刻,十有会被女人们团团揪住,手脚并用撕扯捶打一番后,将其重新推入江中.

自我记事开始,总见古渡两边的曲柳上用绳索拴着的一只或两只渡船.谁要过河,只需解下树上船绳,架起双桨,独自划过;到岸后,也只需将双桨缷放好,拴上绳索,跳上码头便可.木制渡船也就四五米长的样子,两头尖尖,两条长长的木桨架在船体后部,渡河人在船舱内套装好双桨,立着马步,一点头、一拱背向前摇动起来,清澈的江水便被犁起阵阵涟漪等活像一只燕子在宽阔的江面上轻盈地飞过.

此时,柳树青、水草绿、桃花红,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水是流动的等一群飞鸟掠过江面,引得无数小鱼儿惊恐乱跳;如果是夜晚野渡,还可以见到渔火闪烁,萤光乱飞,星星和月亮倒挂江中等船桨吱呀吱呀划过,打破一江平静,也引来满江璀璨.宛若一派“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的古韵景色.

小时候,我们总以古渡边“吱呀吱呀”的摇橹声,和“嘭嘭嘭、嘭嘭嘭”的年轻女人们的杵衣声,作为起床的铃声,背着书包,跟在大人们的屁股后面,坐船到对面江边的学校上学.放学了,我们则提着一把家中母亲筛米用的竹筛或做饭用的竹撮箕,带些吃剩的饭粒,跑到渡口的码头边,卷起裤腿,混迹于洗菜、挑水、杵衣的女人们中间,将饭粒放在竹器内沉入清澈的江水中,守株待兔般地捕捉小鱼、小虾.成群的细小鱼虾,经常会把我们白嫩嫩的小手、小腿戏啄得酥痒酥痒的等有时饭粒用完了,我们就会跑到渡口岸边爬上桃树,撸来一大把桃花花瓣搡碎撒落水中,作为诱饵,照样逗戏得鱼虾们晕头转向,尽入筛中.夏日炎热的夜晚,我们则会背着竹椅、抬着竹床,结伴来到江风习习的古渡码头边,或缠着乘凉的大人们讲故事、唱花鼓戏,或听蛙鸣、数星星、追月亮、抓萤火虫等常常流连忘返,夜不思归.

人民公社化的时候,大人们整日忙着炼钢炼铁、围湖造田,小孩们过江读书摇不动双桨,自那时起古渡边便多了一幢茅屋、一户人家、一只花狗.主人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从小便在江中弯腰驼背,摇橹捕鱼,继而积劳成疾,腰身便一直直不起来.特别是在驾船摇桨护送我们过江的时候,形态像极了一只在茫茫沙漠中点头行进的驼鸟.

驼叔摆渡不收费,统一由生产队记工.他整日以渡口为家,晴天戴一顶尖尖的竹笠遮阳,雨天穿一件自制的蓑衣避雨,晚上则用一盏亮如豆光的老式马灯照明等日常生活当中,驼叔最忌讳“翻”和“沉”两字.因为江中行舟,最惊骇的就是沉船和翻船了.吃鱼吃完一面,要翻过来吃另一面,不能说“翻”,要讲“顺”.驼叔老婆恰好姓陈,别人问及“嫂子贵姓?”驼叔总以“耳东”两字搪塞.乡亲们得知驼叔的禁忌,后来则均以驼嫂或驼婶相称.每日驼叔摆渡,驼婶便在渡口边的小卖部内忙来忙去,帮大队的供销社代售些煤油、酱油、瓜子、花生等日常生活用品,以贴补家用.有时我们路过,时常会被茅草屋内面向渡口边的橱窗中那花花绿绿的糖果、花生、兰花豆等馋得直流口水.这时,善解人意的驼婶或驼叔大多数时候便会慈眉善目地掰开我们脏脏的小手,塞上几颗瓜子、花生,或一两粒糖果.平日里,渡口的小花狗总爱摇着尾巴,上蹦下跳追逐着我们举在手上当早餐用的饭或锅巴,但只要听到驼叔“吼、吼”两声,小花狗便会马上扭头朝主人跑去.即使是驼叔正在驾船摇桨,小花狗也会静卧船舱,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主人.间或半夜有人要从对面过河办事,特别是打雷刮风、落雪下雨时叫人不应,这时的小花狗便会跑到主人房门前伸出前爪,连抓带叫——“汪汪、汪汪”地狂吠不止,催人夜渡. 驼叔和驼嫂膝下只有一个小我们一两岁、名叫桃花的女儿.小桃花平日最爱领着小花狗,走到清凉的江边用花手帕洗脸,追逐、打捞漂散在江面鲜艳的桃花花瓣,将它们集拢一处,晾晒在码头的麻石板上.一个夏日的午后,小桃花不小心滑落江中,再也没有起来.驼婶和驼叔发疯似的哭喊、打捞,仍不见踪迹.水乡习俗,凡有小孩溺水,沉入江底,不浮出水面,只有母亲拿着小孩穿过的贴身衣服,在河边杀只雄鸡,摆上香烛,喊拜一番才能见效.可怜的驼婶嗓子都喊哑了,双膝也跪得鲜血淋漓等滔滔江水仍不见有任何回应.后来,驼叔和驼婶只好在古渡江边的桃树下替桃花堆起了一个衣冠冢.每到小桃花的生日和忌日,驼叔和驼婶总是会来到女儿的坟前,铲上几锹土、撒上一些桃花、烧些纸钱,祭奠良久——被江风卷起的纸钱灰片,散落江中,与漂流的桃花花瓣汇合一处,默然、苍凉地流向远方等

不久,水乡包产到户,古渡两边也建起了水泥公路.桃花古渡的渡船先是由小木船换成了大木船,后又由大木船换成了机动船,最后机动船又被能装载机动车辆的铁驳船所取代;渡河收费也是越来越贵,开始不要钱,后来是每人一角、两角等一元、两元,最贵时涨到了五元、六元等古渡码头上曾被渡河的人们用双脚踏成了一个个凹窝的千年麻石,也统统被人们撬起,抬回家中用来垒猪圈、砌厕所去了;渡口边的百年曲柳和千年桃树都被砍掉,丢进了黑黢黢的炼钢炉中;历来被乡亲们称为“报喜鸟”的花喜鹊,还有被称作“益虫”的青蛙等等,再也难觅踪影,彻底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

再后来,一座新建的水泥桥梁最终将千年古渡彻底送入了末路,只剩一湾瘦水还在默默地流淌等江水似乎带走了我儿时的全部记忆和欢乐,也带走了远方游子行囊中那绵绵古朴、蒹葭自然的故乡.

水车悠悠

水乡的稻田多与水塘、水沟、水港、水汊在同一水平线.春夏之间的雨季,只要老天多下得大半天的雨,刚才还是迎风招展、绿色茵茵的禾苗,转眼便只剩下一根根若隐若现的绿色叶尖,在风浪之中向人们求救似的点头招手;如果大雨再持续一会,田野与沟渠、内湖便都会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哪是稻田、哪是湖泊.这时,村头便会在风、雷、闪电之间骤然响起一阵紧过一阵的哨音.只见早已戴好竹笠、穿好蓑衣的生产队长扯着嘶哑的嗓音一阵狂呼大喊:“全体男女劳力注意了,注意了——准备好水车,全力排涝啦!”不一会,生产队的男女社员便会抬的抬、扛的扛,在田埂和堤坝间安装好水车,开始了紧张而又艰苦的车水排涝工作.

水车又叫“天车”、“灌车”、“翻车”、“龙车”.水乡常用的水车多为“龙骨水车”.结构独特,由龙骨链、车身、车轴、车叶、车筒、车槽和车架等组成.车身为木制盒状水箱,分上下两层,下层三面密封,不透水,供上行的车叶将水带到高处;上层是一块光滑的木板,返回的车叶通过该木板下滑;龙骨链为长串短木一节节连缀而成,有几十、上百个,等距离地连接在一起,形成龙脊椎状链,环绕木轴进入水箱上下层;车轴是一个中间粗两头细的木头,正中间的齿轮带动车筒下方的木质齿轮,通过车叶将水提上来;车轴两边是均匀分布供人用脚踩动的几组木墩,由木榫将其连接至主轴上;水车木支架也有两层,上层是一根横木,供手扶;下层的木架子上端搁着一根又宽又结实的扁担,车水时人是坐着的,有个专用名词叫“坐扁担”.水乡最大的龙骨水车上可坐十个人,输水的筒子长的有七八米左右.

水乡的龙骨水车简便、实用,不耗油、不费电,提水成本低,且无污染,还具有人文性、创造性、先进性、应用性等诸多特点.田畴沃野,一架架“吱呀吱呀”余韵悠长的水车,既是一幅动静结合的山水画,更像一位不知疲倦的老人在反复吟唱着一首古老的民谣.

水田排涝须昼夜不停地进行,因是冒雨作业,水车上方有时还会支起草篷.小时候,我们常见田头堤坝上一字排开几台,甚至上十台水车,场面蔚为壮观.车轴旋转,龙骨便上下抖动,仿佛一条条蛟龙自由游走,一会龙尾吸进满肚浑水,一会又从龙嘴中喷涌而出.

车水的人们光着脚板,像平地走路似的踏动车轴,时而用劲慢踩,时而快步如飞,车口水花飞溅如玉.夜晚车水尤为热闹,“一勾残月潮初生,曲港咿呀踏水声”,此起彼伏的号子声,伴着哗哗的水声,响彻夜空.车水是力气活,无捷径可走,水车在人们的脚下不停地吱吱呀呀转动,沉重而又艰辛.如速度不快,不但水车水箱的水会漏掉许多,而且满筒的水也很难提上来.时间长了,乡亲们就会感觉“磨断轴心,车断脚筋”.脚下走路像踏着棉花,一点力气都没有,这种“头一伸脚一蹬,白天车水夜里哼”的滋味,今人均难以体会.

坐着车水,久了就会有些疲倦,这时,有人便唱起了山歌:“——哎——更鼓儿响,一芽残月出苇塘,蛙声咯咯如雨点,露水落得肩脊湿,不见汗水见盐霜等”因安排的是力气活,生产队长深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道理.在一字儿排开的水车阵上,有男女混搭在同一水车车水的,也有一边全是男的,一边全是女的.疲惫困乏之时,车水的男女便开始对唱山歌.什么《十送郎》、《十送妹》,还有《望郎歌》、《思妻歌》等表达爱情,歌唱生活的歌声此起彼伏.女唱:“等二送郎,天井边,一朵乌云遮西边.求起老天落大雨,留我情郎住一天.哥哥听妹话,住了一夜胜一年等五送郎,大路边,叮嘱我郎事一件.赚到铜钱早早归,莫吃烟酒莫赌钱.哥哥要听妹砣话,孤单妹子好可怜.”男和:“等八送妹,送汗巾,剪来绸纱色色新.汗巾暗藏七个字,‘千年万载不断情’.妹妹听歌话,生同罗帐死同坟.九送妹,送,从头送到妹脚下.大红日子做喜事,妹坐轿来郎骑马.妹妹听哥话,吹吹打打好出嫁.等”歌声伴随着“吱呀吱呀”的水车声,引得稻田里青蛙们一阵紧似一阵“呱哇呱哇”的鸣叫,合成了一首夏日夜晚充满野性、热辣、乐观、自然的乡野夜曲.

秋日车水,多为汲水抗旱.因为时间要求不是十分紧急,水渠的水平面与稻田高差平缓,车水不需要花太多的力气,安排的劳力多是老年人,以及年轻的姑娘和小媳妇们.这时水车“吱呀呀吱呀呀”的声音,听起来便感格外绵长、悠扬,往往引得车水的老人们兴起睡意,他们脚在底下不停地踩,头却伏在车架上像鸡啄米似的,一上一下地打起了瞌睡;年轻的姑娘和小媳妇们,则一边车水一边交头接耳,说起了悄悄话,时常传出一阵阵嘻嘻哈哈的开怀野笑.引得在附近田地间劳作的年轻小伙子们,不停地扭头张望,神飞心痒. 其实,在那些撑着遮阳伞、一边劳动一边甩着长长辫子车水的年轻姑娘们看来,只知道整日猫在稻田干力气活的小伙子,她们是不怎么感兴趣的.她们看中的是生产队里那些穿着鞋袜,上衣口袋插着一支钢笔,有一技之长的年轻人.比如木匠、篾匠、拖拉机手、民办教师等等.其中,尤以对能单独打造出像龙骨水车这样既复杂、又巧妙的年轻木匠特别青睐.在她们看来,龙骨水车的制造,不仅牵涉到圆周率、还涉及平面、角度等几何原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能在短短的一两年时间内掌握龙骨水车制造的全套本领,肯定是“脔心开了窍”,以后组成家庭,也不愁没饭吃,不愁过不上好日子.

这样一来,闲时车水的年轻姑娘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所驾驭的水车一天总会坏掉好几次.水车坏了,姑娘们便会高声尖叫,请年轻的木匠来现场修理.这时年轻姑娘们大都会变得特别文静、矜持地蹲围在小木匠周围,或端茶递水、或帮其摇扇擦汗等两颊还不时飞起朵朵红云.见此情景,我们一大帮看热闹的半大小伙子们便会一边用手刮着脸颊和鼻梁,一边哄笑地叫着“羞——羞——羞,羞啊——羞.”等引来姑娘们恼怒得像驱逐牲畜一般,舞手跺脚,把我们赶出老远.

有时,我们还会有意地将水牛赶至水车旁边放牧,缠着大人们利用车水中间休息的时机,教我们车水.我们在大人们的帮扶下,坐上横木扁担,低头盯着脚下滚动的车拐,因身体不够高,明明感觉看准了,但一脚下去,十有会踩空,时常像“吊田鸡”一样被悬挂在水车架上,吓得“呜呜哇哇”地怪叫不止,也引得大人们一阵阵开怀的大笑.

水乡的冬日也要车水,这时大都是干塘捉鱼,准备过年.水乡有一句俗语,叫做“干大塘、死老牛,人人有份”.鱼塘干了,生产队里派人捉完了大鱼,其他小鱼小虾皆由乡亲们下塘自由捕捉;生产队里死了老牛,分完了牛肉,然后将牛骨、牛头、牛尾等一起丢进一只超大的瓦缸中,放在晒谷场的正,周围堆上小山似的谷壳煨煮几天几夜,待肉烂汤浓之后,村民们谁都可以拿着菜刀、铁锤,或砍削牛肉、或敲开骨头,清理出一小堆牛筋、牛髓和杂碎牛肉,拿回家中炒辣椒、炖酸菜.

有时,遇上几十米深的大鱼塘,就得呈梯状架起二三十部龙骨水车,像传递“接力棒”一样,层层车水.第一层将水车到一定程度了,紧接着又会挑来成捆的稻草,铲来成片、成坨连着草根的大块干泥,铺垫在露出水面的淤泥上,架设第二层水车等如此这般,要将深水鱼塘彻底抽干,往往要架设五六层龙骨水车.随着车水扬程的提高,水车车轴也要不断调换更长的等三四个人的力量无法将水提上来,往往需要五六人同车,更多的时候甚至八人、十人同坐在一部水车扁担上,共同发力等扁担被压得“咯吱咯吱”的声响,以及水车“吱呀吱呀”地低唤;还有长年不曾捕获,已长得有十多、几十斤重的青鱼、草鱼、鲤鱼、鳙鱼等淡水鱼们,受到惊吓后,在鱼塘里到处乱窜乱跳,引来看热闹的乡亲们大呼小叫的声音,汇合一处,组成了一支乡野之中最富感染力的丰收交响曲.

快过年了,乡亲们就会将水车反复清洗擦拭后,小心翼翼地抬到祠堂或大队部的院子里,搬来高脚板凳架起来晾干,再用干爽的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涂上黄澄澄的桐油,然后用绳索将它们吊挂在祠堂前后的屋檐下风干,以待来年再用.

龙骨水车自三国时期一个名叫马钧的古人发明后,在时光的隧道里,被我们的祖先踩着、吱呀吱呀地一代一代走了一千多年.其充满诗情画意、音乐美感和低碳环保的形象,成为了水乡农耕文明史诗中最为动人的篇章.如今,“吱呀吱呀”不停歌唱的水车,早已被燃料抽水机“轰隆轰隆”的噪音所取代,给曾经宁静、古韵的田野留下了许多的躁动与不安等

天鹅哀鸣

小时候,老家土砖砌墙、茅草盖顶的房屋后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南洞庭湖湿地,无数个秋冬的夜晚常常被“唧唧喳喳”“呦呦哦呀”的各种鸟鸣声吵醒.

站在湿地边高高的土堤上,仰望空旷的天空,是一排排一行行,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个”字,一会儿又排成“一”字,“呦呦呦呦、哦呀哦呀”地叫唤着南飞的雁群和天鹅.老人们说,南飞的大鸟硬要飞到家乡不远处的衡山,绕“迴雁峰”三圈后,再飞回我们的洞庭湖哩.俯看湖中有湖,水天一色,满眼都是河汊、淤地、沙洲、滩涂,水草茂盛、鱼虾成群的湿地,到处是一片片的灰点、黄点、白点和黑点——灰点是灰鹤和斑头雁,黄点是秋沙鸭和被叫做“黄鸭婆”的赤麻鸭;白点是白鹳、白鹤、白额雁和天鹅;黑点则多是鸿雁、鸳鸯和各种野鸭.野鸭们喜欢群居、群聚,常常是上百、成千一伙游水觅食.因迷恋湿地丰饶的生态环境,夏秋时节本应北飞的它们,却大都选择留在洞庭湖孵化小鸟,乐把他乡当故乡.

常住湖边,经常听到高亢而兴奋的群鸟鸣叫,固然是一幸事.但清晨的睡梦中,常常突然被一声声巨大轰然的打鸟“洞”声惊醒,于人于鸟而言,无疑是一场惊悚的灾难.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洞”是湖区盗猎者偷袭水鸟的一种专用械具.它们有的是用现成的铸铁管或钢管加以改造,有的则是将成年笔直的杂木树干掏空,捆箍上铁丝做成,长约四五米,形状极像一根榴弹炮的炮管,乌黑锃亮,管后端有一个专门填插导火索的小孔,猎鸟者先往洞里填充进黑色的,用木棍捣紧,再装进足有半箩筐的霰弹,点火发射后,霰弹呈扇形发射,一扫一大片,湖面顿时哀鸿遍布,惨叫连连!

物质匮乏的年代,水乡的水田产量低,收入有限,大人们便想起了靠水吃水,想方设法闯进湿地讨生活.秋冬的农闲时节,村里组织了许多“副业队”.印象中,有打鱼队、打雁队,还有砍伐芦苇队等等.他们肩扛、鸟铳、渔网,驾着渔船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洞庭湖区.广袤无垠的湿地从此鱼逃鸟飞、烽烟阵阵,到处一片嘈杂和惊恐.

跟在大人们的屁股后面,我们观看得最多的是他们用洞捕鸟,一来场面壮观激烈;二来声响过,我们还能用拾粪的钉耙偶尔收获一两只受伤的野鸭.严寒的冬日夜晚,打雁队的队员划船悄悄靠近水鸟们经常扎堆活动的湖洲,逆风面对湖面挖好一个像坟茔一样的掩体.呈扇形填埋好一排洞,数量一般都在七八支左右.为了迷惑鸟们,洞和新挖的掩体上方都被细心地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茅草、芦苇和柳枝.夜幕下,一名自带干粮的写作教程悄悄地藏进掩体之中(运气好,第二天凌晨便可以点火开;如果时机未能成熟,写作教程要在掩体中继续埋伏守候几天几夜),有经验者还会带上一只拴上绳索的小狗和许多饭团. 天蒙蒙亮了,水鸟们慢慢随风浪漂至掩体边的湖面,像往常一样自由散漫地游来游去,或互相追逐嬉戏,或漫不经心地捕鱼食虾和水草根茎.其他打雁队的队员们则躲在船舱中划动竹篙,每人驾驶一条小船在与埋设的洞之间保持一定距离的湖面上,有意无意地慢慢随风漂移,逼迫水鸟们往口的湖面集中.这时,担任放哨和警戒任务的头雁和天鹅们见到慢慢靠近的小船,以及白天印象中未曾见过的土堆,依然时不时伸长着脖子,睁大眼睛,四下张望,警惕异常.见此情形,埋伏在土堆里面的写作教程便适时放出小狗(我们见到的一般都是小黑狗居多),躲在里面抛撒饭团,逗得小狗像耍杂技一般左蹦右跳等水鸟们乍一见到嬉戏的小狗,似乎彻底放松了警惕,纷纷抬起头,一边目不转睛左右摆动着脑袋,好奇地观看小狗表演,一边两脚不由自主地向黑洞洞的口方向划动等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闪起一道红光,接着便是一阵“轰然”的巨响——水波回应,哀鸣起伏,响声成片.无数只大雁、天鹅和水鸟们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湛蓝的湖水刹那间全都被染成红色等

天鹅极富灵性,也最忠诚于爱情.被声惊飞到半空中的天鹅,稍许镇静之后,如果在同样惊飞的幸存者中间未寻觅到伴侣,立马便会像坠落的一般,哀鸣着从高空中垂直坠向湖面,在同伴的尸首边,扑楞扑楞着双翅,不停地哀鸣独舞,直至气绝而亡——那一时段,空旷的湖面,四处都回荡着天鹅“哦呀哦呀”泣血的哀鸣!

邻居胡爹,年轻时曾被拉进“打雁队”当过一段时间的学徒,后来他却由一名猎鸟者变成了一位水乡远近闻名的爱鸟老人.胡爹说,第一次猎鸟,亲眼目睹了天鹅殉情的惨状,便震撼不小;后来,跟他一起当学徒的水生被洞炸死,则让他彻底萌生了放下“屠刀”的念想.一天凌晨,胡爹和水生受命一起到湿地中的天鹅潭捕猎天鹅.水生躺在像坟茔一样的掩体内点火,洞没响.水生等了一会,上前查看,洞却突然炸响等鲜血从水生的喉部流出,如一口泉眼等湖面的一大群天鹅却连羽毛都未伤着一根.它们在天空中盘旋了几圈后,也是“哦呀哦呀”地鸣叫一番,才向远方的天空飞去.

从此,胡爹便认准湖中的天鹅是灵性之物,伤害不得,如有心涂炭,必遭天谴.至今,我依然记得胡爹的经典装扮:一顶竹笠、一身蓑衣,拄着一根分叉的柳树拐杖;肩扛一把自制的长柄抄网,用以打捞负伤的鸿雁、天鹅及水鸟,抱回渔棚,精心疗伤喂养;左肩右肋背着一个长长的自制布袋,里面装满了晒干的小鱼小虾和一些稻谷玉米,这些都是老人喂食水鸟们的上好饲料.

平日,我们一帮半大小子最喜欢跟在胡爹后面,或帮他扛抄网、背饲料,学习些如何替受伤的天鹅、大雁们喂食、疗伤等方面的知识;或缠着老人讲述天鹅、大雁们团结互助、忠于爱情等灵性十足的故事.在湖边时间长了,天鹅们已能分辨出老人的脚步,胡爹喂食的鱼虾稻谷,天鹅们都争着抢食.有时,我也会学着胡爹的样子,从他的长布袋中掏出一捧捧干鱼干虾、稻谷玉米,在同一地点抛撒喂食,天鹅们却躲之唯恐不及等胡爹见我们满脸疑惑,苦笑着长叹了一声:“小子哎,你和许多大人们一样六根未净,杀气太浓等天鹅害怕呐.”

胡爹还告诉我,跟天鹅打交道,要有诚心、耐心,要慢慢地用行动消除它们对人的戒备和敌意等不久,经我帮胡爹疗伤、喂养过的几只天鹅,居然能从湖边认出我来,也能近距离地慢慢啄食我投放的鱼虾和饵料了.

寒来暑往,胡爹整日整夜守护在天鹅和水鸟们活动的湖边,收拆专事猎鸟的“滚钓”、“渔网”,掩埋拌有剧毒农药的稻谷等此举却遭到一些盗猎者的忌恨,认为胡爹有意跟他们过不去,是多管闲事.不久,胡爹家的水牛就被人踢伤,插上秧苗的稻田也被人有意踩坏等更有甚者,还扬言要趁月黑风高的夜晚把他丢进湖中淹死.尽管如此,胡爹依旧拄着那根分杈的柳树拐杖,整日整夜地在湿地周边默默地守望,孤独地行走——尖尖的竹笠,配搭上像长了两个翅膀的黑色蓑衣,远看胡爹像极了一只年迈孤寂、独行独舞的黑色天鹅.

鸟鸣如昨,残阳似血.

责任编辑 杨 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