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馥荔:慈爱母亲做过“狠心”事

2010年3月,北京,乍暖还寒.透过咖啡馆的落地窗,春日的阳光慵懒地洒在人身上,这是个适合聊天的下午.两点整,王馥荔准时出现在门口,披着一条玫红的披肩,爽朗的招呼、热情的问好,顿时让人没了距离感.

一杯摩卡,加点儿牛奶,在悠扬的音乐声中,王馥荔说起儿子在电视剧《迷失洛杉矶》中的表演.这个一向要求严格的妈妈,此时眼角眉梢写满了笑意.

其实王馥荔对儿子王骁的肯定来之不易.身为金鸡影后的王馥荔曾经非常反对儿子当演员,只希望儿子能够成为一个普通人,拥有一份普通人的幸福.

心中石头落了地

2005年,怀揣工商管理硕士学位证和三维动画书,王骁从加拿大学成回国.虽然多年以前,王馥荔、王群夫妻省吃俭用送高中刚毕业的儿子出国读书时,这一天就已经在他们的计划之内.然而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他们仍然喜出望外.这样一份学历,意味着王骁可以在国内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只要他踏实、努力、肯干、知足,一家人和和美美守在一起的好日子,近在眼前.

在王馥荔内心深处,多年悬着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王骁学成归来,不可能进演艺圈了.

身为演员的王馥荔,为了这份工作,付出时间、精力、青春乃至健康,都无怨无悔,但为此牺牲一家人的相聚时光,她一直心有不甘.正因为有这样的经历,所以她不愿意王骁再走自己的老路.作为母亲,心疼儿子是本能.自己能吃的苦,未必愿意儿子再去吃.这也是王馥荔不愿儿子做演员的原因之一.

所以这些年来,王馥荔一直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使儿子同这个圈子保持着距离.王馥荔至今记得王骁小学时发生的一件事,这是她作为母亲,做过的最“狠心”的事.

那时珠影厂要上一个新戏,里面有一个小游击队员的角色需要儿童演员,于是在全国的儿童团里挑选.当时的小王骁胖乎乎的,很可爱,各方面都符合条件,在这样千里挑一的选拔中入选了.王骁那叫一个高兴啊,回到家告诉妈妈,谁知妈妈却不同意他去演戏,理由是怕他耽误学习.王馥荔亲自到学校找老师说明情况,最终让别人换下了儿子.

一个多月以后,收音机播出这样一条早间新闻:珠江电影制片厂筹备已久的新片终于开拍⋯,⋯,小王骁一听,正是当初找他去演小游击队员的那部电影,顿时捂着被子哭了起来:“人家开拍了,人家开拍了,妈妈就是不让我去！为什么妈妈能去演戏,我就不能去”

王馥荔忍住没去安慰他,她比10岁的孩子更清楚,人生中有些东西是必须放弃的.即使王骁对表演表现出狂热的兴趣,但是也没能动摇王馥荔的决心:不行,就是不行.

当上了金领,

可是儿子却不开心

王骁回国以后,王馥荔并没有催他找工作,只是说:“终于回家了,先不着急.如果有需要妈妈帮忙的,你开口.”王骁说:“妈妈,我的工作让我自己来安排吧.”王馥荔说:“那也好.”王骁在网上投了几份简历,很快就接到面试通知.没过几天,其中一家公司通知他去上班.

看着儿子的生活按部就班上了正轨,王馥荔很开心.有一天,王馥荔和儿子约好等他下班一起外出.那时她的腰伤还不是太严重,能自己开车,于是她索性开车去接儿子.停好车,来到儿子上班的大楼,王馥荔抬头一看,嚯,好气派的一座写字楼.她没上楼,在底下转了一圈,想象西装革履的儿子在其中一扇窗子后面办公,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心里很甜蜜,还有些百感交集.

王骁刚出国时,王馥荔的片酬并不高,丈夫是拿死工资的,两个人的钱常常在手里没焐热,就汇出了国.

为了省下国际长途的费,王馥荔学会了打网络.她是那个年代最早一批用电脑上网的人,只要一上网,必然头戴那种遮住半个脑袋的超大耳麦,专心致志地听着从大洋彼岸传来的儿子的声音,那遥远而亲切的声浪熨帖着一个母亲思念的心.

如今儿子长大成人,工作稳定,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从公司回来,王馥荔又是欣慰又是感慨,不知不觉竟笑了一路.

可是慢慢地,她发现王骁每天下班回来,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王馥荔心想,可能是儿子刚参加工作,还没适应.一段时间过去了,王骁还是显得闷闷不乐.

会不会是对这个公司不满意王骁回家后,王馥荔开始主动问起公司的情况.王骁总是说:“哎,没什么,也就那样.”有时候兴致高,他会和妈妈多聊几句.通过聊天,王馥荔发现王骁在公司其实挺受欢迎的,他英语好,懂电脑,又肯,人缘很好.这下王馥荔不明白了,儿子到底为什么会过得不开心

母子约定,试戏三年

终于有一天,王骁找父母摊牌了,这时他上班还不到一年.王骁的第一句话是:“妈妈,我把工作辞了.”王馥荔以为儿子做得不开心,想跳槽,就说:“辞了没关系,现在都是双向选择.不满意咱们再慢慢找.”可王骁说:“妈妈,你误会了,我不找这样的工作了,我要拍戏,我想走表演这条路.”

王馥荔和丈夫大吃一惊,怎么到现在儿子还想当演员可这么多年来,夫妻俩一直处心积虑地把儿子往别的路上引,眼看大功告成,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去从头当演员呢沉默了一会儿,王馥荔说:“我真没想到⋯,⋯,儿子,你这个决定吓到我了.”

王骁坚定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先斩后奏,我已经下定决心了.”王馥荔问:“可是儿子,你知道拍戏的艰难吗我们那个年代一切都比较单纯,靠演员的实力就能得到你该得到的角色.现在可不一样了,连我都在慢慢退出.我跟你讲,以我不爱交际、不肯求人的个性,要是现在去做演员,绝对不会是今天的王馥荔.没有任何的关系,不会来事儿,在这个圈子里太难了⋯,⋯,”

但是当注意到儿子倔强的神情,她突然想到王骁这一年里每天落落寡欢的样子,想到这么些年来儿子一直在努力体贴父母的心意⋯,⋯,她说不下去了.最后她说:“让我和你爸爸好好商量商量.”

其实儿子倔强的眼神和对演戏的痴迷,都让王馥荔想起当年的自己.当初自己已经是江苏省京剧院的台柱子,但出演《金光大道》这部电影让王馥荔体会到自己实在太爱电影表演事业了,她毅然决定投身其中.当时父亲很为自己捏一把汗,但还是默默地支持了她的选择.

或许,自己应该像当年的父亲那样,让儿子试一试.

丈夫王群也劝王馥荔:“不让他试一试,他不知道演员这个工作的艰难.他碰了钉子就得回来,到时候该干什么就会去干什么.如果他是这块料儿,我们为什么不让他去当演员呢”

“可万一他碰了钉子也不知道回来呢”

“那不就证明他真的喜欢拍戏吗他不是觉得拍戏好玩,也不是为了出名和赚钱.他能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那你不更该放心了吗”

其实这些王馥荔也想到了.从小到大,王骁一直都对表演很有兴趣,没想到至今还那么执著不肯放弃.

王骁还在加拿大读书的时候,有一年放检测回来,赶上王馥荔正在拍《孙中山》.王骁第一次向妈妈提出,想去剧组尝试一下当演员的滋味.王馥荔觉得,儿子演戏也就是玩票,就当是体验生活好了.于是她跟副导演打了个招呼,说有什么小角色,能不能让王骁体验一下.

副导演给王骁安排了一个卫兵的角色,只有一场送信的戏.那时的王骁足有180多斤,服装师找来最大的军裤,可是没有合适的皮带,最后是用别针给他别在腰上.就这样,王馥荔第一次让王骁触了电.她的本意是想让王骁体会,干哪一行都不容易,都要付出.

谁知从剧组回来以后,王骁就开始努力减肥.等到他毕业回国的时候,体重已经减到了130斤.看到越发沉稳帅气的儿子,王馥荔哪里想到,当演员的渴望在王骁心中一天都没有熄灭过.他愿意去尝试新的工作,适应新的生活,只是为了让父母安心而已.他尝试过了,可最终失败了,他最喜欢的还是表演.想到这一点,王馥荔心中就涌起些许愧疚,或许,自己真应该让孩子去试一试.

第二天,王馥荔对王骁说:“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你可以去.你有3年的时间证明你自己.”所谓“证明”,不是要挣查重、出多大名,而是用3年时间把做演员的苦都吃个遍.如果在这以后,王骁还能坚持下去,并且能得到观众认可,那么父母也会认可儿子选择的道路.王骁大喜过望,和妈妈击掌为约.王馥荔补充说:“不要指望我能帮你,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用实际行动证明

就这样,和所有新人一样,王骁开始跑剧组.不管报酬多低、待遇多差,只要角色有戏他就去.在剧组里,没几个人知道他是著名演员王馥荔的儿子,只知道是个新演员,对他呼来喝去是常有的事.王骁能吃苦,也能受委屈,在剧组踏实努力,人家让他干什么,他二话不说就去干了.干得还特别漂亮,让人心服口服.时间长了,圈子里都知道这个叫王骁的小伙子不错,戏好,不浮躁、人也阳光.

王馥荔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有时她不免自得地想:“这孩子随我,能吃苦,表演也是认认真真,不会投机取巧.”直到此时,王馥荔才开始认真对待儿子要当演员的请求.王骁用实际行动表明,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工作.

一旦真的理解了儿子,王馥荔就开始设身处地地替王骁着想.她是资深演员,表演上自然有太多心得和经验,看到儿子有时表演欠火候,便会出手指点.王馥荔在孩子的教育上,素来要求严格.王骁长大了,但做妈妈的这个习惯却一直没有改变.有一次电视台采访他俩,王骁对着摄像机说,他演完《戈壁母亲》后,和妈妈一起看,本来以为妈妈多少会鼓励自己两句,没想到她说的都是他的表演这个地方不对,那个地方不足,搞得他一点儿自信都没有.王骁说,以后他再也不要跟妈妈一起看自己演的戏了.

王馥荔大吃一惊,事后她反省自己:“严格要求没错,但我忽略了一点,你要先肯定他.其实王骁的表演很淳朴,把握人物也很有个性,但这个我以前从来不说,觉得好的就不用说了.现在看来不对,比如,他到新疆第二天就下田学习了割麦子,再演起来就非常熟练、自然.这些深入生活的做法就应当鼓励.”

王骁最满意的就是母亲这一点,虽然他们对一件事会有不同的看法,但他们之间能沟通.王馥荔觉得自己做得不对的地方,不会为了面子死撑,而会痛快承认,并且勇于改正.

有时母子俩在一起开玩笑,王馥荔会半真半检测地说:“早知道今天,就不送你去国外念书了,花那么多冤枉钱.”王骁认真地回答:“妈,我越来越觉得国外那段生活对我的成长是一种磨炼,对我的锻炼非常非常大.”王馥荔想到儿子那些年的变化,觉得确实如此.

王骁18岁出国,人生地不熟,不管什么事都要靠自己解决,他的能力和气度就是这样慢慢培养起来的.儿子出国后,王馥荔也托过一些当地的朋友代为照顾一下,可后来朋友回国都跟王馥荔说:“你家王骁太懂事了,从来不找我们办事.我们问他有没有什么难处,他也总说没有.”

确实,海外留学经历为王骁2009年接演《迷失洛杉矶》里弗兰克一角提供了非常直接的帮助,王骁自己还为这个角色设计了造型.第一次见沈好放导演的时候,沈导就给他出了难题:回去你变个样儿,看能不能让人一看到你的样子,就想到弗兰克,一个在洛杉矶街头长大的华人孩子.回去以后,王骁蓄起了下巴上的胡子,又把两边胡子剃干净,戴上耳环、大链子,然后跑去见沈导.沈好放见了连声称好,当即就和服装造型一起,确定了弗兰克的这身特殊造型.

对于王骁的演技,沈导同样表示欣赏.《迷失洛杉矶》很多场景在洛杉矶实景拍摄,戏已经开拍了,王骁却因为签证的问题耽误了行程.剧组无奈,只好在很多戏里让替身穿上弗兰克的服装,在全景里走一走,然后拍个背影.所以当王骁进入剧组后,需要补拍前面很多已经拍过的戏.补拍时,没有人和王骁演对手戏,他必须一个人对着空气演.演完之后,再把他的镜头和前面拍过的其他演员的镜头接在一块儿.一开始沈导很担心,可是看了剪出来的样片后,他长出了一口气―衔接非常流畅,王骁的表现堪称完美.

儿子给出了自己的证明,母亲王馥荔也不食言.3年期满,她接受了儿子的选择,并且支持王骁走表演这条道路.面对媒体,一向低调的她终于高调了一回,大大方方介绍:“这是我的儿子,演员王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