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琼瑶骗了一回

十年代中国人的情感心灵史上,不得不写上两个名字：琼瑶、金庸.他们的作品以秋风扫落叶般的力量在中国人的情感心灵留下印记.琼瑶的爱情小说被恋爱中的人当成了金科玉律,后来觉得上当了.从琼瑶蛋壳里钻出头的恋爱者发现了爱情后面的唯物主义,从而把择偶跟生活品质一起考量.随着市场经济的迫近,生活品质显示差别化,中国人开始步入物质时代.从90年始,中国人变得比倒可民族都重视物质,包括择偶.

1991年7月,大学本科毕业后,我被分配回家乡小城的师范专科学校当助教,主讲古代文学.第堂课是教《诗经》的《关雎》篇：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年,我刚22岁,虽不窈窕也不太淑女,但正是“君子好逑”的年龄.

我们所住的单身青年教师楼,是过去常见的那种筒子楼.每人一间房,过道上放煤气灶和锅碗瓢盆.一到晚饭时间,勤奋的女教师们就拉开架势,在走廊上热火朝天地做饭,男教师们便伙一伙地结伴过来参观、品尝.化学系一位高挑爱笑的女教师做菜水平特别高,香喷喷的让人直流口水,于是她的人气指数猛涨.几位男青年教师每天都在她那里流连忘返,并很快传出扣人心弦的绯闻.

一个月后,和我同时分配去学校的两位男教师要求和我“搭伙过日子”：每人每月平均出几十元成立“生活基金”,男生负责换煤气瓶、煮饭等“粗活”,我负责写菜、择菜、炒菜等“技术活”.他们求我说：“你个人也得做,我们三个人也是做,还可以省时省力,更重要的是省钱.以后咱们三个人过红红火火的日子,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我也觉得这主意不错.我和这两位比较谈得来,他们为人都很不错,一个在美术系,一个在物理系.美术系的画得一手漂亮的水粉画,曾经是美院的大才子,说话十分幽默风趣.他调侃自己长相粗糙说：“我脸上坑坑洼洼的,要像刷墙一样先刮一次灰,才会稍稍平整一点.”物理系的那位毕业于武汉大学,是我们那批人中学校牌子最响的.那时候,毕业学校的知名度直接与男生的魅力指数相关.慢慢我们还发现,他是那么的善良,无原则地宽容别人,他的品德绝对可称之为“极品”.有一天,他写回一篮子鸡蛋,还在楼下就乐滋滋地冲我喊：“卖鸡蛋的老人好可怜,大热天蹲在那里暴晒,我把她的鸡蛋全写回来了.”我一听,火了,在二楼冲他喊：“你傻不傻呀一篮子鸡蛋吃到猴年马月去没冰箱,天气又热,一下子就坏了.你给我退回去！”见我发飙,他吓得跨上自行车,一溜烟就不见了.

三个人就这样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过了一个学期,怪异的气氛就渐渐弥漫开来.吃饭时,两位男士开始相互打趣、嘲笑、讽刺、揭对方的短.搞美术的说学物理的“眼睛虽小,贼亮,扫描漂亮女人时白多黑少.”物理系的反击美术系的：“五短身材,走路摇摆,鼻子像山洞,耳朵能扇风.”我渐渐也看出些意思,知道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平心而论,他们两个都不是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那时候多年轻啊,22岁,听得见花儿绽放的声音,迷糊得成天做公主梦.现在想想,都是给大学时代的“琼瑶梦”害的.那时,宿舍里八个学中文的女生几乎把琼瑶所有的小说都找出来“精读”了,有的同学能背书中的许多诗词.我们宿舍房间的门框上,还被悄悄刻上了三个高度：1.7米、1.75米、1.80米.哪位男生进来,刚在门口一站,大家眼光齐刷刷望过去,是秦汉的高度、张国荣的高度,还是二等残废,一目了然.所以,像秦汉那样有宽宽的肩膀、高高的身材、忧郁的目光,才学满腹的痴情浪漫男子,就是我们共同的白马王子.目前这两位“搭伙过日子”的,与我白马王子的标准实在相差太远.我当机立断：散伙,吃食堂.

后来有一位大姐劝我：“他们两个都不错啊你看,画画的多勤奋,每天都画到深夜,今后一定大有出息；学物理的也很上进,每天清早就去操场上读英语,还准备考回武汉大学读研究生呢！帅气能当饭吃吗男人要有上进心才是最重要的.”

若干年后,我常常想起那位大姐的话,感叹不已.那位学物理的“情场不得意”后,很快考了中科院的研究生,出国读完博士,“海归”到上海一家美资企业,意气风发,豪爽多金.几年前我出差到上海,在一家五星酒店的咖啡厅我们相对而坐,相视而笑,他逼着我回答：“那时,你就是觉得我不帅气,对不对”我苦笑着说：“都是被琼瑶骗了.结了婚才明白,男的长得如何一点儿,都不重要.”而那位学美术的才子,后来画画名气渐长,被深圳一家大公司挖去做美术总监,把宝马车当玩具一样开.最让人羡慕的是,他对妻子关怀备至、疼爱有加.有一次,他妻子出国归来,飞机误点了,他竟然在香港机场等了一整夜.多好的男人！当年被我白白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