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丁鱼风暴

“你知道怎样才能见到美人鱼吗?”

“下到海底.在那,海水甚至已不是蓝色.蓝色也仅成为回忆.你漂浮在寂静中,静静地待在那里,要下定决心愿为她们而死.

“只有这样,她们才会出来见你,判断你对她们的爱有多深.如果你的爱够深,她们就会永远和你在一起.带你永远离开这里. ”

这是电影《The Big Blue》里杰克讲给乔安娜的故事.影片结尾,杰克最终放手,与海豚一起消失在深海中.文艺男女青年们都爱死了吕克贝松的这部影片,特别是结尾乔安娜对爱人说的“Go!Go with the sea ,my love”,然后放手,看着杰克沉入深海.年轻时候的我,看到这里哭得一塌糊涂,心里埋怨着杰克怎能如此无情.但当我陷在Moalboal那片遮天蔽日的沙丁鱼风暴里的时候,似乎懂了.我们住在菲律宾宿雾Moalboal岸边一个遗世独立的小度检测村里,一共只有12个房间,但怎么写作的工作人员却丝毫不少.从马尼拉到宿雾的飞机晚点,导致我们半夜2点左右才到了酒店,本以为会“偷偷地进村”,结果一下车,酒店灯火通明,美丽的姑娘为我们戴上花环,餐厅的工作人员全等在一旁,为我们准备了冒着热气的美味晚餐.房间都紧挨着海,打开窗户,海风就会吹动窗帘,一架栈桥深入海里百米,夜晚栈桥的围栏上点着萤火般的小灯盏,海浪拍岸,如同哼唱的催眠曲.明天的潜水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呢?

一年多没潜水,下水前多少有点心虚,私底下把PADI教程翻出来仔细看了一遍,结果看完更虚.下水后,我紧紧跟着潜导,恨不得像八爪鱼一样贴在潜导身上.什么海兔啊,螃蟹啊,哪有心思看,只关心潜导离我1米远,还是2米.这比我当年追老公还费力气,幸好队友赖医生在危机时刻挺身而出,当我浮上沉下手忙脚乱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过来,帮我调调BCD,

让我跟着他慢慢地呼吸.我一看这情况,靠谱啊,我可以傍赖大款啊!我终于放松紧绷的神经,分出心神好好感受周围.

此时,我才终于被海洋接受,它向我打开了一扇神秘的门,然后,沙丁鱼风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眼前.

如同一个不逝的梦,在我的头上,在蓝色海水的天空里,有一朵乌云,我的双眼久久凝望它,它一会消散,一会聚拢,很远又很近,当我再抬头,它又不见了.不,它飘到了下面,在我双脚之下,我想伸手去抓住一丝云彩,它们却忽闪着迅速后退,天被遮得忽明忽暗,会下雨吗?还会打雷吧?身体里另一个我吐着气泡,从心里游出来,她努力往云朵里游,那里面藏着什么秘密?可真实的我,只呆呆地停着,看云朵变化着不同的样子.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拉着我,轻轻地把我送到风暴中心,让我找回了身体里游出去的那部分.而如果你问我后来怎样了,我必须承认,我真的记不起来了,我甚至忘了是不是赖医生拉着我的手,我只知道――那天,我看到了神迹.至于那个神迹的内容,我早已忘记,但是那朵飘浮在蓝色海洋里的云,我却永远不会忘记.它很大,在空中移动,但它只出现了几分钟,当我抬头时,它已不知去向.这是用文艺青年的调调描写我看到沙丁鱼风暴的感受.

当然,还可以换个风格,励志温情版的描述则是这样的：首先要音响起,“You raise me up/to walk on stormy seas/I am strong/ when I am on your shoulders/You raise me up/ to more than I can be”.

然后是赖大叔拉着我的手,用鼓励的目光看着我：“年轻人,去吧,去到暴风雨最猛烈的地方!”我坚定且勇敢地回望了一眼：“赖大叔,放心,站在你坚强的臂膀上,我一定会勇往直前.”

看完沙丁鱼风暴,当天还安排了一次夕阳潜.我们迎着夕阳下潜,看海里的光一点点消失,然后四周一片漆黑,打开手电筒,就像打开了一个生命的礼盒,里面藏着各种神奇的生物,海马卷着尾巴在一棵海草上休息,小乌贼贴着珊瑚像是迟到的学生想悄悄溜进教室的后门,青蛙鱼把自己催眠成珊瑚.夜里的海似乎全变了颜色,手电筒的光像一根魔棒,照到哪里,哪里就色彩斑斓.我们像拿着放大镜一样,和这个神奇的微观世界交流着：“狮子鱼,你好!鳗鱼,你好!螳螂虾,你好!等”等我们浮出水面的时候,天已经全黑,海面上泛着粼粼波光,美不胜收.

因为实在抵不住沙丁鱼风暴的诱惑,我们又去潜了一次.据说Moalboal常年有900多万条沙丁鱼,鱼群全年都呆在Pescador潜点,几乎永不落空.只有被沙丁鱼群包围着,你才体会到为什么要被称为“风暴”.

沙丁鱼是群居性鱼类,数百万的微小的鱼却组成了一个体积庞大的怪物,每条沙丁鱼之间似乎有着神秘的通信,大家动作一致,整齐划一,时而静若处子,行动起来却快如闪电,统一的动作竟然能汇聚成“唰、唰”的声响.在沙丁鱼风暴附近的水域向来不是特别通透,总有些灰蒙蒙的悬浮物,本以为是洋流带来的各种养分,后来查了资料才知道,那些大部分都是沙丁鱼的粪便,幸亏当时潜水的时候并不知道.此外,来Moalboal潜水还有一个潜点是必去的――Copton Point .有一架据说是二战时候坠毁的飞机残骸,飞机残骸停在水下25米的沙地上,是一架单人座的小飞机,仅剩下机翼和机身,大家都兴高采烈潜入飞机驾驶舱,摆出了飞行员的姿态.你看,虽然我这辈子也当不上飞行员了,但在海底,却能以另外一种形式自由飞翔.去集市采购海鲜,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临走前一夜,一个人走到栈桥尽头的廊亭里,一如到来的那天晚上,螃蟹听到我的脚步声,还是手忙脚乱地翻入海里.

“我认识你吗?”

“几分钟前我们擦身而过.”

“在屋前?”

“不,在海里.”

朋友们,我们原来是这样相遇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