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管线与世界政治

几年前曾与一位俄罗斯同行谈论起研究世界政治的视角问题,他当时说过这样一段话：“学者们不应过多地用所谓的大理论来解释今天的国际政治.许多问题都有多个侧面,有时更需要具体的分析.比如,研究石油管线的分布就是技术性的、非常具体的,但却是理解地缘战略和国际政治的一条重要途径.”

我很赞同他的看法.理论与实际问题之间本来就没有、也不应该有天然的鸿沟,只可惜目前国内的一些研究却将两者人为地割裂开来.一方面,构建理论的努力过于“纯粹”,雄心勃勃导致大而无当；另一方面,对实际问题的分析却往往表象而繁琐,缺少深邃的探析而随即成为过眼烟云.实际上,要想使理论具有对历史较强的解释力和对未来某种程度的预见性,尤其绕不开对相关重大问题的研究,其中的关键就在于认识这些重大问题发展演变的逻辑或内在规定性.只有不脱离实际问题的创造性理论思考才可能具有鲜活的特征,为此,既需要用宏观和概括的方法进行探索,也离不开具体、朴实的分析.

回到文章要谈的主题.从石油管线来观察世界政治,确实可以得到一些有启发性的东西.20世纪70年代石油危机后,能源因素就在世界政治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并推动了许多国家能源外交的形成和深入发展.到如今,大国权力博弈的背后越来越难以排除石油的影响,石油管线也逐渐变为牵动地缘战略关系走向的敏感神经.

在关于欧亚大陆的地缘局势分析中,我曾多次提到阿塞拜疆这个面积只有8万多平方公里、人口也仅有800多万的国家,其战略价值十分突出.绵延1700多公里的巴杰石油管线正是以阿塞拜疆的巴库为起点,经格鲁吉亚到达土耳其的杰伊汉.阿位于里海西岸,北面是俄罗斯,南面是伊朗,是西方通向里海、中亚的必经之地.2005年5月巴杰管线的启用,无疑使西方国家喜出望外.早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布热津斯基曾把阿塞拜疆比喻为装满里海盆地和中亚地区财富的大瓶子的瓶塞：“如果阿塞拜疆完全被俄罗斯控制,中亚各国就无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可言.阿塞拜疆如果丧失独立,它本身非常重要的石油资源电将被俄罗斯控制.由一条独立的、不穿过俄罗斯控制领土的石油管道同西方市场连结在一起的阿塞拜疆还将提供一条重要通道,使经济发达的石油消费国得以进入能源丰富的中亚国家.”

通过阿塞拜疆,可以撬动整个欧亚大陆腹地.随后十年的历史进程似乎一直按照布热津斯基所设计的途径发展.巴杰管线为美国扩大在里海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存在提供了方便,打破了原有的地缘格局.这一过程中,受冲击最大的无疑是俄罗斯,中国的地缘政治利益也受到了某种程度的影响.

今天的国际局势已经发生深刻变化,大国间的战略关系应该避免陷人“零和游戏”的困境,而且谁也不能指望其他国家在战略上做出单一的选择.作为战略资源,石油输入或输出渠道的多元化是必然趋势,对许多国家来说也是保障国家安全的切实需要.在巴杰线开通一年后,2006年7月连接中国和哈萨克斯坦的原油运输管线正式开通.除此之外,更有近十条与中亚地区相连的管线正在兴建或计划兴建之中,涉及俄罗斯、伊朗、巴基斯坦、印度、中国和中亚里海地区的众多国家.

中哈管线西起哈萨克斯坦的塔苏,东到中国阿拉山口,可以为中国提供长期而稳定的陆路能源供应.中哈石油管线的建成为中国改变过于依重海路的能源进口结构开拓了新的道路,并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中俄石油管线的建设.按照协议,中哈管线运营初期年输油1000万吨,2010年升至2000万吨,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将各提供50％的输油量.这也意味着中哈俄三国的石油管道运输体系将联网运行,为三国的互利合作伙伴关系奠定更加坚实的基础.

随着更多石油管线的兴建和投入运营,欧亚大陆的地缘战略关系充实了新的内容,更加生动起来.纵横交错的管线既是有关国家角逐的结果.也是联系这些国家的强有力的利益纽带,最终的结果必将使欧亚大陆的整体特性进一步突出,相关国家的地缘地位也会发生或多或少的变化,并牵动各国战略的深刻调整.这一过程中难免有矛盾和冲突,但是国家之间却必须保持必要的沟通、协调和合作,因为石油管线本身就需要有效的维护,如果没有完善的安全保障机制,其脆弱性就会显现出来,反而会成为安全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