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员生命的最后时光

2013年3月18日,18时58分,华西村老书记吴仁宝在住了几十年的自家老屋溘然长逝.

不远处,夜色中的农家别墅星罗棋布、疏密有致,9座塔楼庄重肃穆、排列如阵；328米高的华西村龙希国际大酒店巍然屹立气势磅礴,成为中国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地标；新落成的华西村博物馆古朴典雅,浓缩着华西村半个多世纪的奋斗足迹.每一个来去匆匆的脚步,每一缕关注市场的目光,每一声连通世界的,显示着这个一年销售额达500多亿元的“天下第一村”有着怎样强劲的脉动.

与华西村繁茂景象不相称的,是华西村百姓的心情――他们意识到,带领他们把梦想画成蓝图、把蓝图建成现实的,敬重爱戴的老书记吴仁宝真的关上了自己人生的帷幕.入夜,又下起了绵绵细雨,把老百姓的心淋得湿漉漉的.

得到消息,我们向华西村党委和吴协恩书记发去了唁电,以表达对吴仁宝老书记、《党建》杂志忠实读者和老朋友的崇敬和悼念.

记得2010年10月,《党建》杂志社参与组织的第十届全国村长论坛在华西村举行,活动结束后吴仁宝设家宴款待我们.他并不入席,只是来回来去地张罗,看着我们吃,让我们吃好喝好,像一位仁慈的老父亲手脚忙碌地招呼自己久别的孩子；记得2011年3月,吴仁宝应邀到机关做关于群众工作的报告,他的精彩与热忱感染了所有人,第4期《党建》杂志以《一位老人的精神世界――吴仁宝妙语集锦》为题,摘登了他的报告内容,他用生动鲜活的实例、精辟深刻的见解、机智幽默而富于哲理的妙语,诠释了一位老人的精神追求,他说：“我在60岁时候讲,我要争取干到80岁,为什么要干到80岁?主要是我年轻的时候有效工作做得太少,等到我年纪大了,国家政策非常好,那我就要利用这个好政策,把年轻时候耽误的补一些回来.那我现在虽然退到二线了,但还要继续干,想干到85岁.为什么又要干到85岁呢?因为各级领导对我鼓励大,我自己感觉到身体还可以等”；记得2012年9月,作为党的十八大献礼片的电影《吴仁宝》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新闻发布会,华西村特地邀请《党建》杂志参加,在这次会上,吴仁宝说,“我还想再干5年”.这位已是耄耋之年的基层干部把更多地为党工作、为民造福的心愿寄寓在对体力的透支、对生命的渴望里；记得2013年大年初四,我们利用春节长检测到华西村调研,专门看望了吴仁宝老书记,当时他视力不济,但身体仍然健朗,思维依然敏捷,一直握着我们的手,兴奋地畅谈对新一届领导集体的赞誉和对政坛新风的肯定等

没想到时仅一月,就接连收到华西村关于老书记病重、病危的消息.我们专门发出了慰问电,向老人家表示问候、祝福、祝愿,希望他能战胜病魔.3月15日,华西村党委副书记孙海燕回短信说,“念给老书记听了,他很激动.”没有想到,噩耗竟来得这么快.

吴仁宝的忠诚与奉献是以生命为代价的.相信每一位认识他的人都会这样评价他.“说话快、走路快、做事快”,是吴仁宝留给人们最深刻的印象.他常说：“生命不息,工作不止”,“只要心脏不停,就要脚步不停、脑子不停、事业不停、为人民怎么写作的思想不停”.两年前的一天,他来北京开会,当天返回,而且是坐汽车,一天三顿只吃了13个茶叶蛋.那天,我们见到了一脸疲惫却精神矍铄的老书记,他说,晚上回到村里还要召集干部开会,学习传达精神.

让我们把吴仁宝的人生画面回放到4个月以前――

2012年11月17日,党的十八大刚刚闭幕,吴仁宝率领村里100多名党员干部,到北京国家博物馆参观“复兴之路”大型展览.他当时虽然高烧39度,但依然兴致勃勃地看完全程,并带领大家集体宣誓,立下“有难官上,有福民先；伟大复兴,重任在肩”的诺言.

2012年12月27日,是吴仁宝最开心的一天.当天上午,时任国家主席的亲临华西村考察,一个多小时,吴仁宝全程陪同.握着老书记的手亲切地说：“今天我来到华西啊,心里特别高兴!你们用自己的实践,证明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强国富民的道路,是完全正确的!你们不愧是农村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一面旗帜!”吴仁宝饱含深情地说：“我们华西一直以来不要上面的钱、物,只要上面对我们的做法肯定.你对我讲的话,作出这样的批示和肯定,我一直铭记在心!”

2013年元旦,是吴仁宝最忙碌、最紧张的日子,他出席了华西村党委班子会议、骨干人员会议、村民代表大会,参与了村党委换届等准备工作.按照政治局“八项规定”的要求精神,组织制订了华西村自己的“八项规定”,如村干部不允许搞“一家两制”,更不允许搞“一人两制”；“坚持注重学习,多看党报党刊,不断提高政治觉悟,弘扬党性正气,抵制歪风邪气”；党员干部要做到“有福民先享,有难官先上”、“暗的不拿,明的少拿”、“见到困难就上,见到荣誉就让”,等等.

毕竟年事已高,熟悉的人们觉察出了老书记的疲惫.2013年1月6日,吴仁宝由于连日来的咳嗽,身体不适,在家人的再三劝说下,一向倔强的吴仁宝才到华西村体检中心进行CT检查,结果显示是肺癌晚期,病情相当严重.体检单经过上海的长海医院、华东医院、华山医院的专家会诊,再一次确诊了病情.这如同晴天霹雳,令一家老小痛心疾首.根据专家的建议,由于年纪大,最好采取保守治疗.子女们和华西村党委班子成员建议老书记住院治疗,但他总是说：“等年底忙完了,我再去吧!”

随后的一个月里,他依然协助村党委安排村里春节前后的工作,每天工作10小时以上.虽然也坚持吃药、输液,但病情越来越重.3月初,家人看到他已力不从心、每况愈下,坚持要送他去医院,但他还是坚持参加了3月5日的班子成员会议后,才同意到上海看病.谁也没有想到,他这一去,就再也没能从病床上下来.

以下是华西村党委提供给我的老书记生命最后一个多星期的真实状态――

3月6日：已经卧床不起、无法进食的吴仁宝在子女们的陪同下,到达上海华东医院.专家会诊,立刻发出了三张病危通知书.这天,吴仁宝清醒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回华西开会.亲人们望着头发花白、面容灰黄、眼窝深陷的他,肝肠寸断. 3月7日：吴仁宝病情继续恶化,气息十分微弱,经常昏迷.这天早上,他刚清醒,就跟工作人员瞿小兴讲：“小兴,准备车子,我10点钟要回到民族宫,客人们都在等着呢!”晚上,无锡市、江阴市领导到医院看望他.吴仁宝虽浑身疼痛,动弹不得,但十分高兴,费劲地点头,挥手致谢.

3月8日：吴仁宝病危的消息,牵动着领导同志和省市级领导的心.正在参加的领导同志亲自打给上海市委负责同志要求组织全力抢救和看望,江苏省委领导同志专门打表示关心和慰问,派人专程看望.上海市组织了最好的专家进行会诊.病危中的吴仁宝十分感激的关怀和各级组织的关心.

3月9日：稍微有些好转,吴仁宝让人将他手上的针管拔掉：“我要回去开会,学习传达全国精神,这是大事情!”下午,他拉住陪护人员赵金荣的手,着急地说：“金荣,你赶快准备车子送我回去.我还是要回去学习,才能吃透精神,更好地建设华西!”晚上,老书记执意让陪护多日的工作人员去睡觉,自己独自躺在病床上.半夜起来上厕所,没有惊动陪护人员,没想到又摔了一跤,疼痛不已.

3月10日：吴仁宝的病情如雪上加霜.他嘴里一直不停地、断断续续地说着“小华西建设大华西”.傍晚5点多,他刚苏醒,就拉着一位村干部的手,十分激动的讲着华西的过去、华西的规划、华西的未来.望着已经多时未进过一粒米、说话十分费劲的吴仁宝,一旁前来看望的领导感动不已,眼眶湿润了.

3月11日：凌晨4：00,被病魔折磨得已经不能动弹的吴仁宝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费力地对驾驶员瞿小兴说：“请村里的干部来,一起到上海来,叫孙海燕把‘一号文件’精神带过来,开会研究一下”.还一连催问了三次,直到又一次昏迷.即使是这样,老书记还关心党的十八大精神和新闻,坚持听人民广播电台和电视台的新闻节目.

3月12日：老书记一清醒,就迫不及待地说：“我要到下面开会,8个人在那边等着呢!”过了一会,看身边人没有什么动静时,他有些惋惜地说：“你们准备不充分呀,没有把轮椅、车子安排好,他们可都在家里等着开会呢!”瞿小兴只好安慰他说,等吊完盐水就送你回华西.老书记十分遗憾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工作人员,再次陷入了昏迷.

3月13日：这一整天,老书记只要一醒来,嘴里就念叨：“要把大华西在中心村就业的4000名村民安排好!”这天夜里,根据老书记的意愿,经医院同意,吴仁宝老书记被护送回家.回到村里,老书记异常兴奋,他高兴地对来看望他的村民说：“怎么样,我还是能经受考验吧?”家里人听后心如刀绞,其实老书记此刻已进入生命倒计时的读秒阶段.

得知老书记回家的消息,很多人前来看望,有时一天就有2000多人.各级领导、各级组织的慰问不断,大家纷纷祝福老书记能创造生命的奇迹.稍一清醒,吴仁宝就交待子女们：“一定要陪同好客人,留客人吃饭,我个人请客,不用公款”.他还要求村干部们开会学习讨论精神,思考如何加强村里党的建设工作.

3月15日：老书记的病情继续恶化.稍微有点精神,他就会不停地说：“时间几点了,3点钟还要开会呢,会场我要先去一下!”当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要听当天的新闻.当家人把《人民日报》、《新华日报》上有关国家领导人选举结果,以及报道读给他听的时候,他突然变得非常平静,听完以后就睡着了.

3月16日：凌晨,吴仁宝一醒来,就问村里负责人,这个月的经济效益如何?大华西的规划实施如何?村党委副书记周丽念了一份报告给老书记听,他听后连声说：“好,蛮好,就这样做.”周丽还补充说,“今天晚上我们要将精神传达到全体村民,”老书记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吴仁宝还询问了村里当天游客的情况,肯定地说：“游客还会更多的!”这天,领导同志和省委领导的关心源源不断地送到华西村,吴仁宝现出了感动和兴奋的神情.他把35个儿孙们召拢起来,告诉他们：“你们要坚信.”

3月17日：一连两天的沥沥春雨,让华西村的人民心情有些压抑和忧伤.这天,老书记已进入弥留之际,不能开口说话了.来自社会各界的关心和慰问络绎不绝.人们的评价众口一词：“老书记是为工作累倒的,他的心里只有工作,没有休息；他的心里永远装着人民群众,只有百姓,没有自己!”

3月18日：处于弥留状态的吴仁宝,血压一直不稳定,医务人员进行了多次抢救.最高领导人的关怀和祝愿来了,湖南韶山村、山西大寨村、安徽小岗村、河南南街村、北京果园村等新农村建设的领军人物和基层党建工作负责人来了.最高领导人和最基层干部纷纷对吴仁宝给予最高的赞誉,称他信仰坚定、理想崇高、一心为民,奉献不止、奋斗不止,是爱民、务实、清廉的典范.这是最漫长的一天,老书记吴仁宝与病魔进行了顽强抗争,拼尽了生命的最后一丝气力.医务人员虽然采取了各种抢救措施,但终于无能为力了.吴仁宝的心跳永远定格在2013年3月18日18时58分,享年85岁.

“八五风云爱党爱国爱人民,艰辛创业,时代先锋,中华悼念吴仁宝；一生仁义慈亲慈友慈百姓,奉献无私,道德楷模,华西痛哭老书记,”华西村人民用这幅挽联表达了对这位思想的忠实拥护者、理论的积极实践者、“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模范执行者、科学发展观的成功示范者,对这位坚定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为努力实现中国梦而鞠躬尽瘁的人的崇敬和痛悼之情.

吴仁宝是在春天离开这个世界的.他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他为之奋斗了一辈子、浸透着他的心血和汗水的这片沃土,离开了他深情热爱着的人民.华西村群众也依依不舍地送别他们的老书记,数以万计的人拥向华西村民族宫――那是老书记以一位农民思想家亮相最多的舞台,拥向老书记的家――那里产生过无数的让村民过上好日子的智慧,却也是村里最简朴的村舍.连绵不绝的阴雨霏霏令人愁肠百转,连绵不绝的花圈挽联让人哀思万千,连绵不绝的哀乐低徊教人无限伤感,泪随雨下.

3月22日,是送别老书记的日子.落了一宿的夜雨停住了.太阳出来,暖暖地辉映在那昂然高耸、蓄势待发的龙希国际大酒店上,朗朗地照耀在蔚为壮观、生机盎然的华西新市村里.

田里满是刚开的油菜花儿,铺天盖地,金灿灿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