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理解文学批评

点赞:27390 浏览:129404 近期更新时间:2024-01-28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一、引子

我提出过将文学批评和文学的学术研究进行学理区分的意见,并在许多场合讲述过类似的观点.我认为文学研究界一直都没有形成一个清晰的概念:文学的学术研究与文学批评并不应该是一回事.这两者之间没有形成必要的学理分野,严重地影响了文学研究的学术规范性建构,特别是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领域,造成了许多观念的混乱.各级现当代文学研究类的专业刊物,所发表的论文便常常是文学批评与学术研究相含混,一篇可能是随意性的作品评论完全可以与一篇严谨的文学史研究论文置于同一档次,在各种评价体系中,这样的两篇文章也常常处于同一档次.同样,这两者之间如果不形成必要的学理分野,则会严重地影响高档次、高水平的文学批评建设,让人们误以为文学批评不过是文学学术之余,对于文学批评放弃了独立经营的兴趣和意识.放弃了文学批评独特品格的坚持.

文学批评是对各种文学现象和文学作品进行富有个性的评介性文字,文学的学术研究则是对文学现象包括作家作品进行学理分析或历史价值判断的学术性阐论;前者鼓励批评家自陈好恶,后者却要求研究者尽量掩藏自己的好恶;前者强调批评家批评视野和观点见识的独特性,后者强调研究者研究结论的正确性与可信度.一般而言,“一千个人有一千个莎士比亚”是概括的文学批评现象,文学的学术研究则以尽可能地还原历史的真确为价值指归,无论多少个研究者,研究结论应该尽可能地指向同一个莎士比亚.

注重这两者之间的分野,有助于加强文学研究的规范性建设,使得现当代文学的学术研究有别于文学批评的评论文体;有利于遏制现当代文学研究论文“文章化”的势头,有利于现当代文学论文在其规范性上朝着古典文学研究等较为成熟的学科趋近.同时,这种分野的注重有助于提高文学研究的门槛,让那种从未进行过良好的学术训练的学术投机者在文学研究的殿堂之外有所忌惮.

显然,这样的意见面临两个尴尬的隐患.其一是,当我们面对一篇具体的相关文章时,我们其实很难清晰地判断出它是属于文学学术研究论文还是文学批评文章;在实践意义上将这两者进行清晰的区别常常会陷入徒劳,然而这种徒劳在理论把握上又是十分必要的.其二,发表这样的意见时,秉持的是学院的立场,选取的是学术规范的角度.然而对于文学及其批评事业而言,学院立场和学术规范并不是一切,甚至并不十分重要.从文学的立场和角度讨论文学批评的形质问题,必须对原先从学院立场和学术规范视角看去文学批评所可能造成的误解进行明确的澄清.从学院立场和学术视角言说文学批评及其与文学的学术研究之区别,很容易形成学术本位的言论张力,似乎文学的学术研究才是需要很高门槛的专才,而文学批评则无须训练,因而人人都可以操作.其实,真正的文学批评,理想的文学批评,属于天才的创造性的写作,不仅一般不学无术者难以驾驭,便是具有相当学术训练的专家也很难抵达的境界.理想的文学批评与学术的关系不大,文学批评的理想形态更应疏离学术,因而本无须理睬学术体例的制约.理想的文学批评应该比文学创作更自在,更洒脱,更需要才情和灵性,因此也更不像学术论文.

更令人尴尬的是,我们在谈论从学术论文的固化模态中挣扎出来的文学批评时,往往还难免离不开学术论文的某种固化模态.一方面出于写作习惯,甚至出于思维习惯,出于我们对某种评价系统的依赖和自觉的臣服;一方面,也因为由于上述原因导致的文学批评能力的降低,文学思想创造力、表述力的下降,以及由此引起的文学批评自信心的下滑.要摆脱这样的一种批评的困境及其批评写作的困境,就须确立正确的通向理想形态的文学批评观.

二、文学批评非文学学术之余

文学批评是文学活动和人类文化活动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是批评者本着一定的感性和理念,对文学作品和各种文学现象作出审美欣赏、心灵拥抱、理解分析和定性评价的表达.一般的文学批评定义总是将文学批评放置在文学研究体系、文学理论框架和文学学术范畴内加以阐析,于是强调文学批评的理性成分和学理成分,甚至强调文学批评的标准.这便是长期以来我们将文学批评当作文学的学术研究之一种,将其含混在文学学术之中的观念基础.

这是一种对文学批评本质的极其片面的理解.如果文学批评就是一种理性解读的活动,就是按照一定的理念标准对文学作品或文学现象进行文学学术分析的结果,则必然纳入文学学术的范畴加以理解;在文学学术之中,对于文学历史及其规律的揭示,对于文学美学乃至文学哲学理论的设计,对于文学与其他艺术门类乃至于人类社会生活之关系的解析,无论在选题意义上还是在学术影响上,都比文学批评大得多,也正宗得多.在文学学术的格局中定位文学批评,则只能将它锁定在“次余”的位置,而且似乎作为文学的学术之余,就已经很高抬它了.

这也许正是文学批评在文学学术中始终挺不直腰杆、抬不起头颅、把不清方向、寻不到归宿的原因.在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中,文学批评拥有一支规模浩大的队伍,但这支队伍总是在左顾右盼,不少人随时准备从文学批评的行列中挣脱出去,去做文学理论,哪怕是国外文学理论的介绍;去做文学史,哪怕自己都还没有系统地学过文学史.一些原来从事文学批评的写作者,不惜发扬特定时代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精神,奋力向文学史研究和文学理论的学术殿堂跻身进发,就是希望摆脱文学批评者的尴尬和屈辱的境地.虽然外国新批评派思潮的引进多少给文学批评界带来了些许安慰的空间,然而这种挣脱之风仍然十分强劲.

从事文学批评的人们之所以想“脱籍”,委身于文学理论和文学史研究,就是因为文学批评在学术体系之中没有稳固的更不用说主导的地位,就是因为文学批评在这样的学理认知中没有任何前途当然也没有明确的发展方向.事实上,既然将文学批评当作文学学术的呈现,则其学科归宿便顺理成章地成了问题:它究竟属于什么学科中国当代文学学科能够有条件地容纳它,文艺学也常常跃跃欲试地收容它,有时候写作学也一厢情愿地吸纳它.这三个学科从学理上都各有其收编文学批评的理由,但是无一例外地都将它当作可以团结可以争取的力量,在文学批评这方面而言,任何一个学科都是暂时的栖身之所,而非长久的归宿之地.文学批评在文学学科中的这种游离的张皇状态,长期以来极大地影响了它的健康发展,而这一切都恰恰是文学批评理解上的学术化倾向直接导致的恶果.

文学批评虽然在文学事业中没有理由独占鳌头,但也绝不应该附庸于文学学术之骥尾;它与文学学术密切相关,但其自身的品格和特性决定了它应有足够的自信和条件独立于文学学术之外,因为文学批评不仅仅是学理的和理性的精神评判活动,它还必须包含感性的审美欣赏和灵动的情绪抒写,记录着从具体文学作品和文学现象激励或引发起来的一种美学嗟叹的音域或情感怡悦的脉息.其实重视文学批评的波德莱尔早就指出文学批评中情感和灵性的重要性:“最好的文学批评是那种既有趣又有诗意的批评,而不是那种冷冰冰的、代数式的批评,以解释一切为名,既没有恨,也没有爱.”那种冷冰冰的、没有人性温度的、代数式的批评,那种消除了一切审美情趣与情感方式的批评,不正是文学学术性的批评吗

虽然文学批评的美学的和情感的书写往往并不能离开某种学理的韧性或理性的风骨,但它毕竟是人们的情感围绕着文学现象进行舒展翕张的另一种独特的舞姿,毕竟是人们的心灵借助于文学作品的解读发生跳荡悸动的另一番别致的旋律,与文学创作同属于一种创造性的劳动,而且是富于知识性审美的创造性劳动.它是文学这一特殊运动中的“自由人”,既处身于文学学术之内,又置身于文学学术之外.它是一种独立的文体形态,与文学学术是近邻关系,而绝不是文学学术之余的附属品.


文学批评是否有足够的资格向文学学术闹独立当我们将文学批评从批评本体论的角度进行定位的时候,就会觉得这样的资格相当充分.

文学批评一方面固然是指批评家对文学作品和文学现象的评价与评论,另一方面.也包括以文学家的身份所进行的社会批评和文明批评.这两方面相综合.构成了文学的批评本体写作,这种批评本体同文学的创作本体和学术本体相并列,共同构成了人类文学行为的基本体系.也就是说,文学行为不单是指一般意义上的文学创作,此外,文学学术和文学身份的批评也是本体性的文学行为;文学的本体行为除了创作本体这一基本形态而外,还有文学的学术本体和批评本体形态.批评本体形态既不言而喻地包含着文学批评,也包含着文学家的社会文明批评,后者一般体现为杂文类的写作.对于文学家来说,除了进行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他还可以以文学家的身份对任何社会现象甚至自然现象自由地发表议论,自由地进行批评,这是文学家的社会责任之所在,也是文化良心的体现.文学家的笔锋所及较之其他身份的写作者和批评者更为广阔,更加自由,举凡历史与现实,当下与未来,思想与情感,内心与世界,当然包括政治、经济、文化、法律,绯闻轶事,家长里短,宇宙之大,苍蝇之微,如此等等,无不可以成为批评本体的文学写作对象和内容.德国狂飙突进运动的领袖施勒格尔就曾这样将莱辛在更广泛的意义上命名为批评家,这个批评家所从事的不仅仅是戏剧批评和文学批评,“他的大部分作品,无论是涉及历史的,戏剧学的,还是语法的,甚至包括文学的论文,就算按照比较粗略的理解来看,也属于批评范畴.”他甚至认为,正宗的批评应该充当“介于历史和哲学之间的一个中间环节,它的使命是把二者结合起来,使这二者在批评当中统一起来,成为一个新的第三者”.一般思想偏激的理论家,往往不会放过任何机会赞同并鼓励文学家的批评性写作,他们将文学批评与文学家的社会文明批评混合起来,以此确认批评实际上是非常独立而且更具价值的典范性的文化工作:“越个批评应当和甚至具有讽刺形式的一切偏颇的热情融合一致为争取新文化而斗争,即是为争取新的人道主义、批评风尚、意见和带着美学的或纯粹艺术的批评的世界观而斗争.”

新批评的崛起无论在文学界还是在文化界,虽然不能说是受到了这样的言论和思潮的激励,但在充分估价批评的文学价值,并将这种价值评估往超越文学的文化品质方面去提升,这样的思路是相通的.德里达的“文学行动”理论大致就是在这方面做出了非凡的贡献,它成功地让文学批评和文学家的文明批评走出了文学“纯文本”的固有框架:“没有任何文本实质上是属于文学的.文学性不是一种自然本质,不是文本的内在物.”

我们重点讨论的文学批评是文学批评本体的基本形态,即与文学密切相关的批评性写作.这样的写作在本体论的文学意义上,获得了两方面的自由或者独立资格:一方面从文学的学术本体那里,另一方面从文学的创作本体那里.从文学的学术本体那里获得自身独立的意义非常巨大,它让文学批评彻底摆脱了学术之余的被动地位,告别了学术挑剔的审视,告别了学术规范的制约,这样,文学批评获得了自身的本体自由和文体自由,它可以在文学的天地里施展自己的审美的腾挪,在自身的价值框架内找到行进的方向,进而厘定自己的文化归宿.这样的文学批评才是有神气的,也才可能获得理想的形态.

那么,作为批评本体体构内的文学批评,可否从文学的创作本体中获得自身的独立性这又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三、文学批评的理想形态

话题引领着我们走进了文学批评以及文学批评家的另一番尴尬和暧昧.

能言善辩、能说会道的文学批评家,常常都避开文学批评与文学创作的关系这一过于敏感以至令人沮丧的话题.在这样的话题上,哪怕是在再木讷的作家面前,批评家也只能是苦笑以对,理不直、气不壮,原因是,无论是创作家和批评家,都一直以为文学批评是文学创作的附庸,文学批评家在一定意义上就是作家的陪伴者,是创作的被动反应者.有时候也会出现某种反客为主的现象,作家的创作需要批评家抬轿子吹喇叭的时候,批评家也可以短暂地露出气使颐指的神气,然而如果真有这样的时候,则更能说明文学批评之于文学创作的附庸地位.

这样的理解不仅对文学批评家很不公平,而且于文学历史发展的情形上绝对说不过去,更重要的是,从根本原理上来说,这样的认识或者评论完全错误.

文学史的发展情形清楚地表明,文学批评从来就不可能成为文学创作的附庸.如果文学批评的价值总是附庸于文学创作,则简单的逻辑可以推导出这样的结论:文学作品的水准越高,有关它批评文字的水准就越高.这显然是极其荒唐的推论,它会给所有相关文学行动的参与者带来无比尴尬的难堪.同样,如果推导出一个时代的文学创作繁荣,则文学批评也同样繁荣,这样的结论仍然经不起历史的检验.中国文学创作最初繁荣的时代是春秋与战国时代,那时候的创作辉煌成就了中国文学千古流传的诗骚传统,而文学批评的黄金时代则迟至魏晋六朝时期.唐宋的文学极其发达,可谓极中华文明之盛,但那一时期的文学批评却乏善可陈.文学史的史实常常显示着这样一种较为普遍的“不平衡现象”:文学创作的辉煌、卓越常常与文学批评的平庸、萧条相伴随,文学批评发达兴旺的时代每每是文学创作相对平庸的时代.这样的一种不平衡现象至少可以说明,文学批评不可能作为其附庸随着文学创作的发展而发展.

文学批评是一种独立的文学活动,它与文学创作一样,同时诉诸人们的理性运作和情感运作;如果说诉诸情感的批评不应该算作文学学术之余的产品,则诉诸理性的批评也不应该算作文学创作的附庸.文学批评文章的写作可以调动人们内在的全部灵性,无论是理念还是情感.无论是知识还是灵性,而且可以以一种完全不让于文学的笔法表达出来,使之成为久享盛誉的美文.文学批评可以写成这样的文字:

这是东方的微光,是林中的响箭,是冬末的萌芽,是进军的第一步,是对于前驱者的爱的大纛,也是对于摧残者的憎的丰碑.一切所谓圆熟简炼,静穆幽远之作,都无须来作比方,因为这诗属于别一世界.这是鲁迅对于殷夫诗歌的评论,彼时,这位年轻的诗人已经丧身于龙华.鲁迅拿起了手中久不抒情的笔,为中国失去了的这个“很好的青年”,为他用血和生命撰写的诗篇,承担起批评的义务,充满深情,充满激愤,同时也充满审美的意趣.这样的文字即便是放在美文之中也是上品,这样的批评又怎可能让位于写作的价值

真正理想的文学批评就是这样,包含着一定的学理和逻辑的成分,例如上述示例中的“一切所谓圆熟简炼,静穆幽远之作,都无须来作比方”之谓,但未必需要抵达学术和真理的层次,因为它毕竟是一种富有灵性和情感的书写,毕竟是对文学作品及文学现象进行审美拥抱的结果,其中学理的运用即便需要,也需是带着情感温度和人性热度的热理性.同样,真正理想的文学批评,需要包含着一定的情感和灵性的内涵,例如上述示例中的一连串生动、形象而饱满着感叹与赞颂之情的比喻,但未必一定写成诗性的颂歌,或者写成情感之水无关拦地倾泻的泣血文字,美丽的词句固然是需要的,但也不能像徐志摩写散文那样,一如抛洒着指顾间缤纷的花雨.这时候的情感与灵性都要通过凝重的过滤,通过冷隽的处理,使之充满着价值思维的韧性,即便是满腔热忱也要划归冷凌的性灵与情感.真正理想的文学批评无疑包含着审美欣赏的全部柔性与魅力,同时还需要有真理的刚性气质与历史内涵的力量.是的,真正理想的文学批评,应该是这种热的理性与冷的性情的结合,是这种美的欣赏与力的拥抱的杂糅.

它在本体论意义上的独立性,应该表现为文体形态上的独特性.它不是纯粹的论文,无须理会学术规范甚至学术装饰的制约,因而也拒绝任何学术殿堂恩赐给它的末位宝座;它也不是一般的散文随笔,因而无须套用散文的文章体例,同时也不能跟随着随笔体的信马由缰.它是一种特别的论文,又是一种特别的散文,是散文之余的灵动文字,是文学批评本体意义上的一种特殊的体构,足以昭示着写作者的胆识,才情,魄力,情绪,灵感,而这一切又是他与文学作品和文学现象倾情拥抱的自然结果.

这样的批评文体在鲁迅的笔下时常出现,它经过大师手笔的锤炼所散发的风雅之气历久弥香.鲁迅撰写的《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经常显示着这样的批评魅力,令人读后神思联翩,伴和着某种情绪的激动.鲁迅赞赏和承续的是丹麦文学批评家勃兰兑斯的批评传统与批评风格,后者在其力作《十九主流》中,从来就没有想到循规蹈矩地铺叙十九世纪欧洲文学的历史,而是抓住这段文学史上若干个重要对象进行审美的和心理的解读,以富于情感和人性的笔法审视他们的人生与创作,以充满同情和悲悯的笔调言说他们的惆怅与怡悦,在洋洋六卷的巨帙中性灵的脉息在汩汩流淌,在不同国度的文学评介中批评的真髓娓娓道来.那部巨著从来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文学史著作,也不是通常所理解的理论著述,而是规模浩大的批评文字,其中有热烈而富于人性温度的热理性,有真率而富于逻辑韧性的冷性情,有审美的鉴赏,有抒情的力道,是一种风格鲜亮、文体特别的经典性的批评文字.

在文学批评的观念没有得到大幅度改革和提升之前,不仅很难指望我们的文学批评文字达到这样的境界,而且也很难希望人们对这样的批评风格予以准确地把握和真诚地了解.不少人宁愿将这样明明是理想形态的批评理解成一种较为浅显的批评异类.李健吾的文学批评正是充满着灵性与感悟的理想文体,然而在庸俗批评观念中常常被人解释为印象式的批评,鉴赏式的批评,似乎别人的批评总是比这样的批评更深刻,更高档,更能超越鉴赏层次而进入理性分析的水准.这不单单是一种浅薄的误解,更是一种僵化的批评观念所长期造成的颠倒性认知.什么样的文学批评令人读而忘返,令人感念不已是那种按部就班千部一腔的人物分析主题揭示式的批评,还是这种充满着个性化的欣赏与感悟,浸透着写作者的灵性与粹思的批评当然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并正在无法冷静地谈论着的这种理想的批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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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批评至少应该与创作一样可贵,而且还应该是有别于文学学术和文学创作的一种特殊的本体文本,需要表达鲜明的思想,需要显露批评的才情,需要让人读后有一种感喟,有一种震撼,有一种回味甚至反省的力道.文学批评可以是散文之余的写作,甚至是诗意的散文之余,而不是学术之余.类似于丹麦的勃兰兑斯《十九主流》,类似于鲁迅写的许多评论,类似于我们刚刚提及的李健吾的评论,以及尚未提及的胡兰成的评论,它们都在清晰地表明,文学批评所评论的是文学现象,表述的却是写作者或批评家自己的灵性感悟,自己个性化强烈的思想悸动,自己的生命感受和审美感受,自己的心灵叹息和情感愉悦.有分量、有价值的理想的文学批评,是那些能够作为文学的独立文体留存下去的文字,既需要热的理性,更需要冷的性情,需要才情,需要文字表述的魅力,需要写作者多方面的功夫和功力.

只有在这种理想的批评形态中,批评家才取得了独立于作家甚至超越于作家的地位和优势,才能在整个文学活动中获得备受尊敬的待遇.批评家笔下风格特异的文本不仅向文学学术强势地宣告了自身地位的凛然,而且也向文学创作清晰地展示了自身特性的鲜明.学术需要学术的根柢,创作需要创作的天才,批评则需要批评的性情与才情,这些写作素质可能在文化的脉管中不断地交流,但并不能相互取代,更不能相互取消,它们通过各自所依附的文体形态参与到社会性的文学行动之中,然后各自显示自身的优势与光彩.文学批评在这样的意义上才能真正确立自身,也终于才对得起自身.

四、结语

批评的形态是丰富的,批评的风格是多元的.与文学学术和文学创作一样,文学批评具有非常广阔的空域背景,能够容纳各种富有个性和创造性的文体形态.批评家的文体选择是自由的,正像他的观念选择本来也应该保持自由一样,他如果愿意,可以继续选择文学学术型的批评.事实上,与文学学术联系得过于紧密的那种为我们所司空见惯甚至所不胜其烦的文学批评,其实也还是文学批评,而且有时候如果经营得当,处理有力,会酝酿出相当精彩的批评文字.但既然这样的批评文体和批评风格已经固化为一种规范,并且存在着借此消弭批评本体写作与文学学术本体之间距离的危险,我们便不得不予以批判甚至谴责,因为它通向思想观念的固化.

当然提倡选择我们所论述到的理想的批评形态,而理想的批评形态也不可能一成不变,它可以是散文随笔式的批评,可以是充满诗性的批评,也可以是保持着理性的热忱和性情的、冷峻的、独特的批评文体.一切以释放和发挥批评家的性灵、才情与文字魅力为旨归的批评写作都值得我们鼓励.

这其中仍然包含着太多悖论的空隙.英国的批评家利瓦伊斯曾论及到理想的批评家,说是“理想的批评家就是理想的读者等”这话绝对正确,当然也绝对毫无用处,因为谁都知道批评家首先必须是读者.理想的批评家其实更应该是理想的批评观念的接受者和阐释者,最好更成为理想的批评文体的写作者和维护者.

理想的批评观念首先必须从文学学术的思维框架中走出来,有效地拉动文学批评与文学学术之间的固有缝隙并使之进一步扩大,直至形成理念的鸿沟.文学批评是文学行为的有机组成部分,是一种创造性的精神劳动,是一种艺术性的审美表达,而不再是一种学理的阐释或者学术的细读,正像“反对阐释”者所论述的,“我们现在需要的绝不是进一步将艺术同化于思想,或者(更糟)将艺术同化于文化”.这种同化的结果就是让本来是作为艺术呈现的批评悲剧性地划归于文学学术,那种类似于思想或者文化的固化形态.

并非只有理想的批评才是文学批评,甚至,理想的批评到最后可能仍未必理想.甚至可能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文学批评.但是,在文学批评普遍“学术化”、经院化、“规范化”了的今天,我们除了矫枉过正地倡导和确认一些理想的批评形态而外,还能做些什么

(作者单位:澳门大学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