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爱的葛翠琳老师

在儿童文学作家中,有两位女性是最值得我尊敬的.一位是冰心先生,她已经去世,但却像一座清雅高贵的玉雕一样,竖立在我的眼前.她的儿童文学是我一生的财富,我曾写过一篇《重读冰心》,在《文艺报》发表.另一位就是葛翠琳,她今年已跨过八十岁,她为人像一株白梅,给人纯正优雅的印象.

儿童时代一定读过葛翠琳老师的童话,但那时候的阅读是不记作家名字的.真正记住葛老师的名字,是在安徽的华东冶金学院教书时,当时在诗歌和评论写作之余,我也喜爱读一些儿童文学作品,并且开始给《儿童文学》《少年文艺》《早期教育》等杂志写稿.我知道葛老师是以童话《野葡萄》而走上儿童文学之路的,在很多人心里的,她的名字和张天翼、严文井、金近、陈伯吹等一样重要.

第一次见到葛老师,是二三年,那时候我已经三十多岁,来北京两年了,之前,我获得过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也知道这个奖就是葛老师创办和主持的.二十年来,她一直主持着冰心儿童图书奖和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扶持了多少年轻人,恐怕谁也没有统计,但翻开很多儿童文学作家的图书,看看勒口上的“作家简介”,就会发现目前中国稍有创作成就的作家差不多都获得过冰心奖.我和很多年轻的基层作者有联系,他们大部分是从获得这个奖才起步并热爱于儿童文学创作的.我也是其中之一,要是没有获冰心奖,恐怕我会专心致志地写新诗和做批评,就不会太认真地去写儿童文学作品了.那次到葛老师家里,是史伟峰带我去的,她是一位山东姑娘,现为《儿童文学》杂志编辑,已经获得过两次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她在浙江少儿社出版的第一部散文诗歌集《野鸽子》就是冰心奖获奖作家书系之一.她对我说,你一定要认识葛老师,她是一个美丽又慈祥的妈妈.于是,那个下午,我和史伟峰去了北京大旺路的著名的SOHO现代城四号楼的二层,扣响了葛老师的家门.

“葛老师,我们来了!”史伟峰轻轻地说,门开了,葛老师看见我们手上拎着点水果,笑着说：“你们别客气,快进来,快进来!”葛老师脸容白晰,眼睛清澈,显示出优雅的风度,是我想象中的那种知识女性.不过,我惊讶于她已经年过七十,身体还如此之好!在葛老师家里,坐的时间不长,葛老师很和蔼地给我送了书,还给我们讲述了她成长的故事.我们很好奇,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不能多打扰她,尤其是当时,正值冰心图书奖评奖,工作繁多,她家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甚至她坐的沙发边都堆着几十本书.我注意到,这些书有的插着书签,有的夹着纸片,有的书页是翻开的,可见她随时在阅读这些书.她做事极认真负责,获得冰心奖的图书,她都要仔细审阅,甚至每一本选送来的书她都要读一读,提出一些意见.

第二次见到葛老师,是那年秋天,冰心图书奖颁奖仪式在现代文学馆举行,我和孙卫卫、史伟峰等也去了.我不是获奖者,只是想再看看葛老师的风采.那次颁奖,我站在会议厅的后排,远远地望着葛老师穿着红色的旗袍,头发虽然有些花白,但精神焕发,给人一种庄重而典雅的大家风范.葛老师是河北乐亭人,出生于一九三年二月二十五日,解放前在燕京大学读书时,就参加进步学生运动.新中国成立后,担任过老舍的首任秘书,也参与创办过《北京文学》杂志.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时,就负责北京市作家协会儿童文学小组,任组长,后来,又兼任过中国作家协会儿童文学委员会委员、全国妇联执委,童话《野葡萄》《翻筋斗的小木偶》《会唱歌的画像》和《核桃山》等多次获得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和全国优秀少儿图书奖.她的童话还多次选入大中小学语文教材,广受少儿读者喜爱.葛老师在北京市文联工作时,扶持了很多作家.曾担任中国作家协会儿童文学委员会秘书、委员的关登瀛老师就把她当作“恩师”,他的诗歌处女作就是葛老师推荐发表在《北京文学》的,还有很多像关老师这样的中年作家,都得到过她的厚爱.她离休后,就很少参加各种公开的文学会议,尤其不轻易以权威身份发言.她把机会留给年轻人,甘愿在背后做扶持的工作.冰心奖设立后,除了颁奖会她会参加外,其他的儿童文学活动几乎都不参与.我知道,她性格开朗,但在文学创作上并不是一个喜爱热闹的人,她以作品说话,不愿意通过会议的方式谋求话语权,更不愿意做那种倚老卖老的“专家”.这些年,随着年岁渐高,她身体状况不是太好,但她一直坚持创作,写了很多幼儿童话和儿歌,还写了一些散文.她创作的“山林童话”,充满东方情调,富有原野气息,把动物形象与童心世界有机相融,取得了很好的审美效果.每一次出版,都会很受欢迎.我读过华东师大出版社、少年儿童出版社等出版社出版的她的最新系列童话,也在书店里注意她童话的销售情况,葛老师的书总是会成为很多幼儿家长的第一选择.

去年,是葛老师从事儿童文学创作六十年,她主持的冰心奖也已经二十年了,这是非常值得庆贺的事情.应该说,冰心奖的意义,是不需要我们多说的.这个一年一度的奖,不仅仅是颁给儿童文学作家和出版工作者的,也是颁给亿万中国儿童的.这个奖是在继承冰心等五四作家的人文精神,也是在倡导一种长者对童心的关爱,更是在表达一位知识女性对儿童事业的痴情.看得出来,葛老师一生崇拜冰心,是因为她心中也怀着冰心一样美好的母爱和童心,怀着冰心一样美好善良的为人处世哲学.

今年二月,葛老师跨过了八十岁的门槛,可惜我不在北京,不能为她献上一束鲜花.但我知道,她的心里总是充满着对生活的热爱,依然童心洋溢,她的心里开满着美丽鲜艳的花朵,她的作品里有孩子快乐的笑脸.前几天,我和爱人一起去拜访葛老师,因为爱人车路不熟悉,我们去她家时已经紧接着黄昏,她身体明显削瘦了,背也有点弯曲,但她尽量打起精神,语气和蔼而平淡地给我们讲述她期间的坎坷的经历,讲述她熟悉的与她同龄的很多文坛前辈,讲述文坛的风雨和社会的变迁,她没有一点埋怨,没有一点遗憾.看得出来,她内心世界的宽容和淡定.谈着自己的创作时,她从来没有以长者自居,她总是希望自己能够创新.到她家多次拜访,多次聆听她的话,但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她说过“你应该”之类的话,她从不教训别人,不贬低年轻人的创作.即使谈到当前一些问题时,她也更多的是希望与期待,她希望年轻人写得慢一点,写得更好一些,因为毕竟是为孩子写作,还是要严肃认真一些.她的儿子赵易平,就继承了她身上的很多优良品德,为人低调,创作认真严肃.他以“翌平”的笔名,出版过多部作品集,但从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是葛老师的儿子,这几年,因为葛老师年岁高了,他协助葛老师工作,别人才知道这么一位出版了多部童话、科幻故事和小说的青年作家,原来就是葛老师的儿子.

四年前,我从北师大博士毕业,面临重新就业和生活问题,尤其是全家人来到北京后,第一面临的是房子问题,她多次询问我是不是经济上有困难.去年,我母亲身患癌症,我几次乘飞机回家,没有精力去看望葛老师,但她一直挂念着我.有一次,在里,她还说,你经济困难,到我这里拿一点,生活一定要过好,把爱人和孩子安排好.后来,我爱人博士毕业后,和我任教于同一高校,两个人的工资奖金越来越高,也写了房子,生活条件好了,她特别高兴!但她几次都说“旭东,你还没还掉贷款,如果需要我帮助,就告诉我.”翌平兄的创作成绩比我高,但她好几次对我说：“你多帮帮翌平,让他提高!”她那么信任我,那么厚待我,让我对在北京的创业多了一份信心,也让我感到家的温暖.

我有幸得到葛老师的多次赠书,她的散文集《十八个美梦》,她的童话集《问海》、《永远的珍藏》和“欢乐的动物世界”系列童话等,都给过我.每一次她都会工工整整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从她一笔一划写字的神态,我感受到了一位前辈作家谦逊而平和的为人,也感受到了一位儿童文学大家所心怀的理想：她总是渴望有更多的年轻人脱颖而出,她期待着儿童文学越来越发展繁荣!

无疑,葛老师是一棵儿童文学的常青树,有她在鼓励,有她在引导,有她在感召,不但是我,许多年轻的儿童文学作家,都会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儿童文学的队伍越来越大,热爱儿童的人会越来越多!

责任编辑/孙俊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