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写人生画卷的侦探文学

点赞:3226 浏览:8737 近期更新时间:2024-03-04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好的侦探推理小说不仅能畅销,而且能常销,但是国内的侦探推理小说创作却一直不算景气.不过,最近从法国传来的消息让中国侦探文学界为之一振:何家弘创作的《神秘的古画》①成为第一部被翻译成法文的现代中国侦探推理小说,在法国读者当中反响强烈.接着,何家弘的另一部推理小说《疯女》的法译本出版,法国的《世界报》、《生活周刊》等多家知名媒体发表了长篇评介文章.

何家弘,法学与文学界成果颇丰的双栖名家,北大荒务农8年,美丽的爱情邂逅,勤奋的大学生涯,传奇色彩的博士攻读,中国人大讲坛孜孜不倦的教授等生活中的何家弘,本身就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故事.“有点浪漫气息,有点神秘色彩,有点优雅气质等”这是人大学生口中的何家弘.

何家弘在法学界声名远播,同时又痴情于侦探小说创作.作为一种大众娱乐形式的小说体裁,如何把严谨精细的法学知识融入文学容器中,调和出大众喜爱的口味、赢得读者的青睐呢?何家弘首创“法学解读小说”,“借助文学的魅力,传播法学的精华”,让读者在追寻故事情节的演绎时,领略到法学的博大精深,在关注小说人物命运的同时,感悟人生的“游戏规则”.

一、

侦探小说从本质来说,属于乐感文化.它有扣人心弦的悬念设置,严密细致的逻辑推理,凶手必遭惩罚的完满结局等,因而能够给予读者紧张而不痛苦,轻松而不乏教益的审美享受.自爱伦坡开创了结构为“罪案――侦查――推理――破案”的侦探小说写作范式后,这种范式便成了创作的经典模式.就我国的侦探小说发展来看,从近代的程小青到当代的蓝玛、曹正文等的创作,都大体脱不了这样一个叙述模式.一种文本模式总是以其自身的美学规律和读者构成某种默契,从而获得其存在的价值.毫无疑问,作为一种以犯罪为题材的侦探小说文本模式,它的本质是对罪案过程进行叙述和剖析的文体.从这个角度来看,侦探小说创作是有限定的美学范畴的.

在侦探小说框架内运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是实现后现代主义“雅俗共赏”理想的玄学侦探小说艺术上的探索.法国新小说派作家罗布-格里耶的《橡皮》等可以说是探索性文本.我国当代小说家王朔较早创作的侦探故事作品均以警官单立人为主人公,后收入《警官单立人的故事》,稍晚的作品《我是“狼”》和《玩的就是心跳》具备更多玄学侦探小说的特征,后者讲述的是一个构思巧妙的反侦探故事.叶兆言《今夜星光灿烂》对以小说为代表的当代中国侦探文学进行的解构使读者对稍后的先锋派更大胆的实验有了心理准备.陈染《沙漏街的卜语》对侦探小说进行了明白无误的戏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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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探讨社会现实的载道意识,其实在有些侦探小说文本中并没有偏离.和王朔、叶兆言、陈染等人在文学艺术创造上借用侦探小说形式却又把它解构相比,何家弘的作品是立足于侦探小说的领地进行创新与超越的.在侦探小说美学的探索方面,何家弘打破陈规的勇气具有开创性意义.他认为,“推理小说只是文学的一个种类,而不应是一种固定的模式,不应局限在犯罪侦察的范围内.在推理小说中,推理可以是故事的主线,也可以是辅线甚至导索.只有借助推理的形式来展示丰富多彩的人生画面,来揭示人生的奥秘和规律,推理小说才有生命力,才能具有更为广博的社会功能.”何家弘用他的创作实践了这一理念,通过人事、人情、人性,煅熔出一种严肃与娱乐并举的小说游戏精神,流溢出某种人生况味.

洪律师推理系列小说没有大篇幅的紧密连绵的侦探过程、惊险绝伦的打斗场景、神秘幽深的情节串联、悲壮豪迈的英雄主角等我们只感觉一幅广阔丰富的生活图画舒展在眼前,案情的生发,悬念的设置,推理的绝妙等侦探小说的元素都搭载在一辆生气蓬勃的生活列车上.文本呈现的是辗转颠簸的人生际遇,变幻莫测的人生百态,林林总总的世态风情,刻骨铭心的绝美情爱等这是何家弘苦心孤诣营造的颇具个人特色的侦探小说世界,一气读下来,轻松暇逸间却不能不掩卷叹息,妙趣横生外又扼腕沉思.这就是“洪律师系列”的独特魅力.

二、

如此一个奇妙的何家弘侦探小说艺术空间,让读者不仅没有在阅读中产生疲乏,反而一路保持了强烈的阅读期待,而最终获得了一种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阅读快感.这个过程是怎样构建起来的呢?那就是,在案情中巧妙地渗透一个个感慨唏嘘的人生故事,用丰沛的笔墨来涂抹一张张生动的人生画卷.

何家弘侦探小说的案情发生、发展、、结尾,都牢牢地被故事主角占据着显要位置.但是,这一切不是机械地呈现,而是在案情中巧妙地渗透了一个个人生故事,使得小说充满了人性的温情和内涵.小说文本仿佛是一条条浩浩荡荡的人生河流:把放射元素当作龙眼石的愚昧贪婪的史武贵兄弟,难逃一死一残的命运(《龙眼石之谜》);腐化堕落的党政干部陆伯元,堕落的生命历程清晰可辨(《股市幕后的罪恶》);见利忘义的商人孟济黎,湮没于无可遏止的狂潮(《神秘的古画》);扭曲本性的谷春山,挣扎在灵与肉的精神癫狂下(《双血型人》)等读者不再是单单感受到“侦探家”带着他们游历于复杂、神秘的推理游戏中的跌宕起伏的快感,更是切身地聆听了一幕幕蕴含着人生教义的世事演说.在铺展的故事和人物的隐现中,小说勃发出震颤灵魂的哲理力度.

显然,作者没有繁文缛节地叙述洪律师如何侦查、取证、跟踪等,相反,他汇聚大量的笔墨用来涂抹一张张人生画卷,人生场景犹如万花筒般展现:广漠荒凉的黑油油的农场,一个美丽的女工和两个工人的缱绻缠绵,后来又离奇死去(《双血型人》);偏远宁寂、起伏绵延的山间,幽深鬼怪的石洞里,传说中的龙眼石给两个淳朴的农民兄弟带来了命运的转机,而又祸福难测(《龙眼石之谜》);漫步古旧民风的集镇,又穿梭于风情烂漫的异国,洪钧和一个性情奇异的女子的辗转际遇,途中悄然萌生丝丝情愫(《股市幕后的罪恶》)等这些场景在其他侦探小说中大概是难得一觅的.能从容自觉地游离于丝丝入扣的案件进展,又转而娓娓道来,在似乎与案情表面上并无紧密联系的历史、人文背景的描画里,波诡云谲的人生场景的描述都极其真切而细致入微,楔入人性的深处,无论从美学的“陌生化”追求,还是小说艺术的思想探询角度,都显示了何家弘推理小说叙事艺术的魅力.


当然,作家自己并没有在纷杂变幻的图景中迷失,而是时刻把读者的注意力收聚在对案情的关注中.他引人入胜的叙述话语,通过一个个小小的细节不经意间埋下诸多伏笔,注意铺垫呼应,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无论是物还是人,到最后都是为叙述案情怎么写作的,而作者在故事展开之际,便细致地铺叙开来.这样的一些细节都成为调遣读者胃口的美食:史武贵那封挂号信中说到的蛐蛐罐,行为古怪的天津人唐建功的早早出场(《龙眼石之谜》);佟文阁发病前给妻子的信中说到的古画,仿佛巧遇佟琳的流浪画家(《神秘的古画》);陆伯平那根宝贝似的手杖,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以一个陌生的身份出现(《股市幕后的罪恶》)等很多线索都已经交待了,作者却有意推迟案件揭晓的时间,舒徐有致又环环相扣的描述步调,使得这种结局的姗姗来迟平添几分惊喜.颖悟的读者不会急忙到结尾处寻找答案,而是习惯于享受期待、紧张、舒缓、蔓延等等带来的阅读快感.

“所有的线索都必须明白无误地予以交代.”②当案件的各个因素叙述交代充分后,众多线索和发现纷至沓来,故事情节由此推向,聚焦之笔骤然炸开,这正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譬如,小说中,史武贵突然病死留下可疑遗书,暗示儿子龙眼石的秘密,彩凤和史文贵兄弟迂回翻转的爱情经历,唐建功古怪神秘的言行和可怕的发光怪物――所有的谜团都指向那个令众多人心智迷失的谜一般的“龙眼石”.在众多等待中,洪钧的解说让一切敞亮,原来所谓的龙眼石竟然是一块实验室不慎遗失的放射源!它被缺乏知识的农家兄弟拾到,当成传说中的神石宝贝,最终酿成恶果.唐建功作为原来的研究所所长,在灵魂的忏悔下铤而走险,私自暗查它的下落,希望能减小危害等(《龙眼石之谜》)最终,从严格意义上来衡量,这并不能算是一桩“案件”.

是的,这是一个在推理的叙述中展现的人生故事.这既是作者立意的初衷,又体现了作家创作的智慧.从法学的立场出发,阐述推理的法学依据,普及基本的证据法学常识,而呈现出来的,却是一幅生动人生画卷的推理小说文本.这几乎成了法学解读小说“洪律师系列”的基本诉求.一个案件所包含的种种人生秘密以及揭秘的过程和技巧成为支撑这类作品艺术魅力的主要因素.侦探文学中的人性描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在努力为我们人性之谜.不难看出,特殊的职业与特殊的人生境遇,不仅能召唤出人性的某些方面的内涵,而且能在很大程度上突显出人性的非常状态,使人性的表现更为深刻和丰富.

三、

推理小说中的人物大体上可分为三类,即侦探与案犯,以及在侦探与案犯之间活跃着的其他人――这些人不是作者着力刻画的对象,但对侦探与案犯的活动起着必不可少的烘托作用(社会环境、性格、情节进展等).正是这三类人演绎了一部部启迪人的社会活剧.

侦探小说发展至今,侦探人物形象已经有了相当的定型趋势.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克里斯蒂笔下的波洛,程小青笔下的霍桑等,他们都以其独特的形象性格特征深深印在读者的记忆中.正是因为侦探小说大都通过具体的案件侦破显示人物的思想品格,时间、空间有很大的限制,加之侦破与反侦破的斗争大都非常尖锐激烈,通常不允许作者从从容容描述主人公性格的形成与发展,如果写,那也只是粗线条的勾勒,而不可能是精细地描写,这些因素综合起来导致了侦探形象的类型化.霍桑这个侦探形象,缺乏超越以往作品的更深入的发掘和更生动的表现,原因就在于他没有成功地从福尔摩斯的影子里走出来.于是,侦探形象的刻画,如何突破,成了摆在侦探小说家们面前的一大课题.

黑格尔曾说:“每个人都是一个整体,本身就是一个世界,每个人都是一个完满的有生气的人,而不是某种孤立的性格特征的寓言式的抽象品.”③性格鲜明突出、丰满独特的人物形象,是何家弘侦探小说的艺术追求.一般的侦探小说理论认为,情节的完整性和集中性是首要的,只能在“完整”与“集中”的情节框架中展示人物性格,而不能因为刻画人物损害情节的“完整”与“集中”,即人物应该服从情节安排的需要.何家弘却在保持情节展开的同时,在饱满的故事叙述中,为读者塑造出了一系列形神兼备的人物形象.他很明智地避开了已被读者耳熟能详的经典侦探形象,调动他的创造潜力,独创了何家弘侦探小说中的“侦探”――不是侦探,而是一个律师.他塑造的“洪律师” ,将性格主导性与丰富性有机地融合在一起,成了当代中国侦探文学中的“这一个”.洪钧显然是一个成功的侦探形象,他有勇有谋、才智超群,有着渊博的法学知识和超人的推理能力,同时又具有睿智敏捷,正义果敢,多情专注,深沉幽默,俊拔飘逸等等性格特征.

何家弘似乎对“侦探”形象在推理小说中的独霸一方早有非议,因而他没有让小说成为洪钧的个人舞台.在他的《洪律师推理写真小说系列》中,各色人物纷纷出场,同样光彩四射,熠熠生辉.他笔下的主人公除了主角――侦探,就是以上讲到的洪钧,此外大致还有两类:

一类是案犯.案犯,通常被人们理解为穷凶极恶,面目狰狞的角色,久而久之,案犯形象就逐步定型.洪律师系列中的案犯,却从多样的角度充分展现了各种人性的复杂和深度,真实再现了一个个令人信服和感慨的百味人生:身为党的干部的吴风浪,在多年的清廉后,堕落在物质的诱惑中;贺茗芬从良家小女孩变成一个视感情为玩物的玩世不恭者,她的人生轨迹引人思索;永远以个人利益为中心的陆伯平,人性的贪婪和成功欲的泛滥,终究崩溃于罪恶的声;追求出人头地的谷春山,不惜压抑本能的冲动做着苦行僧般的自我磨练,功成名就之时却难逃含冤的纯情少女的幽魂追索等读者看到的不是一个个漫画式的单面性格的人物,而是环境、历史、现状全部包容其中,有着心理、、善恶的重重纠缠,人物在一个真实可触的环境下生长着,走向罪恶的脚印个个清晰明辨,一路写满无数的挣扎和扭曲,回响着无穷的灵魂哀叹和呼告.角色的多面性与人性的复杂性互为表里,角色与性格又构建成一个动态的系统,在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建筑体中,读者和人物的距离缩短了,彼此交流着,读者似乎可以透过文字去触摸那一个个拨动他心弦的小说人物.

另一类,是与案犯和侦探有着天然关系的人.如暗恋着洪钧的宋佳,聪慧能干活泼,默默地支持着心灵深处的爱人;美丽出众的肖雪,十年间期待和坚守着与洪钧的爱,这是一个完美人格的理想化身.两人忽明忽暗的情愫,是小说中最为灼目的亮点.何家弘不单把笔力用在洪律师及与其相关的人物之中,读者更能从作品中看到其他众多的人物“脸谱”纷纷呈现,几乎每一个角色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和认真刻画的.何家弘细致入微、条分缕析的写作韧性,使得每个人物都能在读者印象中留下独特的记忆.作者精心调配的色彩和笔调描摹出一长串“这一个”:同是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女,陆婷深情而勇敢,佟琳天真而温柔,彩凤朴实而淑雅,英妹豪爽而睿智;同是被生活扭曲而步入邪途的女性,方琼虚荣又单纯,贺茗芬轻浮又不忍,希拉可怜又冷酷;同是善良的母亲,金亦英忍辱负重而宽容慈爱,白玫殷殷情切却变化难测,张晓兰温顺大气且知书达理等这就是何家弘笔下丰富多彩的人物画廊,每一个人物都是按照其自身的性格发展往前走,仿佛就是读者自己身边的生活着的人.这些一般在侦探小说当中被看做是配角的人物,在何家弘笔下,却从不同的角度以大量的篇幅来着力刻画,人生百态,尽现于凝练、结实、天然浑成的小说文本之中.

何家弘凭借其丰富曲折的人生经历,练达的叙事技巧,一支笔在手,白描、泼墨、写意、点睛,满腔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神思,酣畅淋漓地流泻于笔端;顺叙、倒叙、插叙、预叙,空间的巧妙调度,为人物,或为一种美学趣味,找到他感到最切合最具表现力的人生场景来书写.偶然出现的无人之境的自然景物描写,也绝非生凑之笔,而是充溢着浓厚的历史背景和甘醇的文化气息.读者在神秘悬疑的暗影中摸索,忽然眼前一亮,满眼天高云淡,风轻水长,月冷舟范,鸟翔花盛,何等精妙的陡转,何等畅意的释放!于是,在一种忽缓忽疾、忽明忽暗的小说世界里,在惊奇与新鲜感中,读者保持着旺盛的阅读兴致,同时大大地拓宽了侦探文学的审美的疆域.

难能可贵的是,何家弘以讲故事的从容姿态纵横侦探小说的深沟险壑,推神秘为神采,转惊悬为袅娜,使得生冷硬瘦的侦探世界滋生出汩汩温情.倡扬法学精神,同时又在看似“通俗”的侦探文学中注入如此丰富深广的人生人性内容,何家弘的侦探小说的确取得了不俗成就.

注释:

①何家弘的《洪律师推理写真小说系列》包括《龙眼石之谜》、《股市幕后的罪恶》、《神秘的古画》、《双血型人》(即《疯女》)等四部侦探推理长篇小说.

②袁洪庚:《解构中的建构:“两桩案件”的侦探小说程式分析》,《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6期.

③黑格尔:《美学》第一卷,第303页.

(作者单位:绵阳师范学院)

责任编辑 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