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程一风景

侄女菲菲读初一,从小伶牙俐齿,加上读了几年书,她妈就不是她对手了.尽管嫂子是个相当精干的女人,一直被人称老师、专家,各处讲学,受人尊重,粉丝不是一个两个,可宝贝女儿就是不拿她当偶像.她妈说白她就说黑,她妈要这样她偏那样.不仅如此,最近她妈还发现她用零花钱给自己写了个手机,晚上睡觉躲在被子里发信息.嫂子有意识搜查了菲菲的书包、写字桌抽屉、床头柜子,找到一本日记,上面有用字母代替的男生的名字,青春时尚杂志一沓,主打人物韩庚,书本缝隙不少地方用彩色荧光笔写着“韩庚,我爱你”,言情小说几捆,全是小孩子青春萌动的内容.再悄悄登陆她的,看看加的都是什么人:旋风、浪子、世纪孤独、狂歌痛饮.嫂子气疯了:鬼大的丫头,知道什么爱啊恨的,不珍惜时光好好学习,整天为些虚幻浪费光阴.想骂,找不到合适的词,想打,小丫头已经高她一头.

嫂子一转身,也给菲菲一个决绝的背影,玩了一回离家出走,跑到了我这里.喝杯水定定心,她没开口眼泪就出来了:“你说,我们含辛茹苦,她怎么就像白眼狼呢,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生下来时就吃了当蛋补呢.”嫂子说的当然是傻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嫂子最大的心病是担心菲菲因为早恋影响中考,这才是矛盾的焦点.

因为期望值高,所以才倍感小心谨慎,甚至草木皆兵.谁让小侄女次次考试名列前茅,嫂子为菲菲设计了一条光明大道,保持这样的成绩,考取赴新加坡高中全额奖学金没问题,然后到美国上大学,最后做海归.怎么能小小年纪就“为情所困”.

我劝嫂子别见草似蛇.青春萌动怎么了,不就是种子要发芽花苞要开放一样正常吗.我讲我的青春给她听,上初中的时候,爷爷的生意伙伴到家里借宿,其中一人,年轻帅气,是工程队的会计,手指纤细,讲话客气斯文,有别于我生活里的每一个人.因为新奇,喜欢悄悄滋生.愿意给他打洗脸水,地上扫得一尘不染,护袖脏了,一眨眼就被我洗好晾在绳上了等家人客人都说我勤快,却不知道我晃荡的春心.我也不说,守着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工程队闲时,会计就回家探亲,我则望穿秋水盼他快点来.来了,也没有什么大波澜,静静地看他手指在算盘上翻飞,一笔笔账目逐渐清晰,大家对他佩服有加,觉得这个男人真有本事呢.长大了我也要做有本事的人,和有本事的人一起过幸福生活.就这样寒来暑往,工程队还没收队,我已经考取高中了,和会计一别经年.成年后,再听爷爷他们谈起那个会计,脸不红心不跳,觉得说的是个和我不相干的人.这种感觉很奇怪.生活阅历有一些了才明白,悬在半空的青春需要一个着落点,手指修长的会计只是承载我青春萌动的一个幻影,我爱的是青春,不是他.

觉得我的爹娘不识字却识事,他们以过来人的阅历一定看穿我的小心事,可他们没说破,他们还一再夸我勤快,把我往最初的最本真的出发点拉,不让我难堪,不挤兑我的青春,让我藏着甜蜜的心事,酝酿人生若只初相见的纯美.觉得那段岁月有无法复制的静美.走过青春,感谢爹娘.

嫂子听得入神,她这么聪明的人一定知道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