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必读2016年9期

甲与乙,久别偶遇,寒暄数语后,甲问乙：“你孩子学习好吗?”乙答：“不好.”两个字,噎得甲说不出话来.

更让甲心碎的是,乙作为微博控,当天就愤愤发微博道：“我终于拉下面子,勇敢地说了不好等什么时候,中国人能不再关心别人家孩子的学习,我们孩子成长的环境可能就不至于这么变态了.”

甲揪着我,吐槽吐得气急败坏：“我多有病呀我,关心别人家孩子的学习!我连她孩子是男是女都不记得了!我不就是没话找话,找个话题拉家常吗?!”

垃圾箱也是城市生活不可或缺的成分,我免费贡献耳朵与肩膀——如果她打算流泪.但安慰是付费项目,因此我不仅不同情,还幸灾乐祸：“活该,没话找话最容易变成没事找事,谁叫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甲几乎跟螃蟹似的口吐白沫：“她是皇帝,一举一动有起居注?我哪里知道她府上哪壶开哪壶不开呀.再说了,孩子就算个安全话题了,那其他的,工作、老公等没准都结冰了.”

我也遭遇过类似困境：大学同学多年后重逢,一通“你没变”“你也没变”“你越来越漂亮了”之后,我问：“你父亲还好吧?”她呵呵两声,没答我.我立刻想起她母亲已去世,父亲再婚,此地估计有雷,不可往.老公是万万不敢问的.这年头,大家的婚姻状态都瞬息万变,只有上了年纪的老派人,才会不知深浅：“你爱人等”随时有被翻脸的风险.迅速转掉话题：“你小孩几岁了?”她答：“没要孩子.”呀,是丁克还是别有隐情,抑或等我隐约看见九级风的发源地,还是生人勿入的好.

战战兢兢,再问个职称,这次倒正好入港,她滔滔不绝向我抱怨半小时她的同事与领导,我等一直挣扎想说：“还有点儿事先走一步.”她提到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她眼中的高校风云录,外人听起来,像一根手指弹出来的命运交响曲,不成调,更别提惊涛骇浪.

不幸的是,我还有更尴尬的遭遇.满面堆欢,轻轻惊呼：“你瘦了.”“哪里,我胖了20斤.”“不显,这衣服穿得好.”“嗨,都十来年了,旧衣服.”“一定是经典款.”“才不是呢,我孩子穿了剩下不要的.”——辨士苏秦再世,大律师丹诺重生,大概也有把餐具拍她头上的冲动.

我招认,我并不真记得她的肥瘦,就像路人甲也没把路人乙孩子挂在心里.一顿饭,一次邂逅,一场正事之前的寒暄,就相当于旧时候豆棚瓜架间的闲话家常,当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文化人,说说张爱玲的今生今世、林徽因的那坛醋；商场风云人物,问问房地产的走势；优雅小主妇呢,交流糖醋排骨的23种作法；最平凡的婆婆妈妈,那就絮叨下柴米油盐、鸡毛蒜皮吧.

所以,我真诚地呼吁：无论多么日理万机,还是稍微关注一下股市、明星绯闻、天下大事或者造化的神奇吧.只为了,生张熟魏聚一堂时,点了满桌你最爱的食物之外,还能介绍你看一本天文学的书.

当然了,最简易的聊天秘诀就是骂：骂时事,骂全球变暖的天气,骂物价尤其是房价,骂人心不古、道德沦丧等人人都有共鸣,大家都可附和.我们欢天喜地对骂一通,正如集体上了次公共厕所.只是邻座的人,会不会觉得臭?还是说说“水星他没有卫星好孤独”较有趣味,且增长知识,对人生有所裨益.

而那听话的人,最好也放宽心：亲爱的,其实没人关心你孩子、你老公、你的职称等就像你也不关心别人一样.

（解敏摘自《滨海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