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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剧《箭在弦上》里,一名女子被日军.事后她一跃而起,以一敌百,引弓将日军全部射杀.
这一幕让编剧冯俐非常迷惑,“情理之外,意料之外,这是要干什么?表现她的英勇,还是表现她的神奇?如果她这么神奇,完全可以阻止日军自己,为什么要等到事 后?”
戏说类、传奇类抗战剧遂被叫停.“又一个题材被做死了”,导演王小康很遗憾,“导演没有良知!为了收视率,用十几部戏把一个题材做死,这是对其他创作者不负责任!” 婚恋、剧：你要让小三心怀歉意
其实早些年间,管理部门是为影视作品缺乏娱乐性而忧心忡忡.
“我们有些同志似乎觉得娱乐性是坏事,好像电视观众好不容易攒钱写台电视,是为了接受在班上已经受了很多的教育”,你可能想不到,这话来自1985年《电视周报》.那年,全国制作的电视剧仅有627部,多为《四世同堂》、《高山下的花环》等一板一眼的作品.
直到1990年《渴望》播出,人们才第一次知道好看的电视剧是什么.漂亮的刘慧芳在两个男人间犹豫不定,开创了电视剧万人空巷的时代.《渴望》让婚恋剧初尝甜 头.
但在宏大叙事的九十年代,像样的婚恋剧并不多见,直到2004年,《浪漫的事》、《大姐》、《婆婆》、《中国式离婚》、《别了温哥华》等开始充斥荧幕,连红色经典也被加上婚恋故事,被批为：“在英雄人物身上乱加三角恋,变红色为桃色.”
“和、官场、医疗这些话题比起来,婚恋剧永远安全”,导演刘江说.他执导的《媳妇的美好时代》热播,毛豆豆和余味的那一地鸡毛,不轻不重正搔到观众痒处.早年做涉案剧,偏赶上被撤出黄金档；做官场厚黑,又要伤筋动骨大改,刘江的导演生涯屡触红线,直到《媳妇的美好时代》他才摸到关窍,“要符合大众价值观,就要取大众智商的平均值.我这剧没啥深刻思想,高级知识分子肯定觉得不解恨,可我就选择做一个大众的导演,给大众做点心算了.”
但婚恋剧也有婚恋剧的麻烦,“审查官智商非常高,他能分辨你的意图,你用文质彬彬的态度,表达骂大街的思想,他也是感受得到的”,刘江深有体会.于是在《媳妇的美好时代》里,婆媳有冲突,但冲突的展开是幽默的,不是声嘶力竭的,婆媳俩没有绝对的恶,余味左右周旋充满尴尬,但总能用小人物的善良解决问题.
拿捏尺度上,小三的处理更要格外小心.刘江让流产后的小三在医院鞠躬道歉,“对小三一定要批判,但不能批判得那么简单,用不正当的手段追求幸福,最后一刻一定要醒悟,怀有歉意,这样你的价值观就对了.”
《媳妇的美好时代》送审时几乎一刀未改,不久他推出《咱们结婚吧》,小三的路子照例炮制：男人被小三拉下水,以大家都能理解的方式受到报应.当小三和老婆同时怀孕时,观众自然会义愤填膺给以道德批判――这是刘江有意设置的.
《咱们结婚吧》同样顺利过审,改动很小.刘江渐渐明白,合理设置小三的命运,就能在价值观上轻松表明立场,“要有毫不迟疑的批判态度,”刘江总结经验说,“这是个敏感问题,如果你同情她,觉得她做得对,你的道德底线就模糊了.”
至于婚恋剧要做到什么样的深度,也是个两难问题.深度探讨容易出问题,像讴歌一样毫无深度,又有遭吐槽的风险.于是幽默成了一个很好的办法,一幽默语境就软下来,可以畅所欲言地解构,“我这叫‘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时推移’,”刘江狡黠一笑,“不要做胳膊拧不过大腿的事儿,我们得顺应前进,迂回前进,这样才能充满智慧.” 、涉案剧： 批不批判,是个问题
2004、2005,是刘江难以忘记的两个年份.2004年,涉案剧拿下黄金档,刘江的处女作《铁血青春》完全失去市场；次年《岁月》送审,审查官看完片子,锁着眉久久不说话,“你的价值观在哪儿?”
刘江知道自己“弄过了”,《岁月》由于和伟、梅婷、胡军等担纲主演,描绘了官场上人前唱高调,人后厚黑学的一套,毛病出在哪儿,刘江心里当然清楚：他没有在片中加入任何价值判断,每一个人都对自己的厚黑泰然处之,没有人塑造做为反面人物.
一个审查官告诉他：“你这个片子特别好,我也爱看.可是播出来会是个特别大的话题,你是赞许还是否定?你根本没有体现价值观嘛.”
审查的结果是“大改”,刘江最得意的6集被勒令拿掉,为剧情完整又补拍了1集.5年后获准上星播出时,这部28集的片子只剩23 集.
2004年涉案剧告别黄金档只是一个开始,2006年,又推出《电视剧审查暂行规定》.规定中,电视剧不许“随意调侃国家政策”,不能“以偏概全,正不压邪”,没有反面人物的电视剧则属于“以采用自然主义表现手法,展示社会阴暗面,使人对国家前途产生迷惑和误解”.
彼时的黄金档,境外影视剧不能上,境外动画片不能上,涉案剧不能上,红色经典被“亮牌”,仅五分之一的电视剧立项获准通过,而拍完拿到发行许可证的,仅占四分之一.“电视剧类型是一定会失衡的”,导演王小康说.
2010年,5年前被禁播的《岁月》获准上星播出.观众从这删改后的23集里看到,刚踏出校园的“梁致远”,在官场经历一番挣扎后,从一个有棱有角的知识分子变得圆滑世俗,这引起中年男人的一片唏嘘,“近年少见的深刻作品!” 而刘江则抱着谨慎的悲观态度,“别把生活看太容易,只有放平心,才能趟深水!”“局,涉案剧,我碰都不会再碰.” 历史、穿越剧： 好题材被做滥了
涉案剧后是穿越剧.大陆第一部穿越剧《穿越时空的爱恋》的编剧冯俐,还记得当时看黄易的《寻秦记》,结尾时二十一世纪特种部队精锐战士项少龙穿越到战国时代,经历一番沧桑后他带着妻女到塞外避世.末尾,项少龙的儿子项宝儿说,自己想改名“项 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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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巧妙了,跟历史搭了起来!”随后她翻遍资料,从明代历史上截取一段,作为写作素材,2002年《穿越时空的爱恋》播出时创下了超过10%的高收视率.而冯俐没有想到的是,2011年,随着《宫锁心玉》、《步步惊心》等剧的热播,穿越剧的剧情逐渐走向狗血,大都讲一个绝色少女误入皇宫,在身不由己中陷入宫斗.所有的男人都会爱上女主角,她则在复杂斗争中保持纯真,并得以全身而退.
2011年,在电视剧拍摄制作相关会议上提出“严控穿越、宫斗剧”.制作精良的《甄传》几番波折,幸免叫停,但后续又惹起新麻烦：黑龙江卫视索性将《宫锁心玉》改名为《甄前传》,为图收视率,山东卫视也将《雪狼》改名为《悬崖第二部》,这让颇为头疼：“改名矮化和贬低了被改名的剧作!”
“穿越剧真的可以做,这本来是个很好的题材,你穿越,就有价值观的对比,一进入对价值观的思考,就会有很多意义产生出来”,冯俐为穿越剧被叫停遗憾不已,“你可以改变历史的某一个契机,但不要改变历史细节,这样连中学生看了都没毛病,他反而会思考朱允哪里去了?然后翻回头去重读历史.”
穿越剧如何拿捏,技术很重要.对席绢、冯俐等第一批穿越剧编剧来说,最重要的标准是你不能改变历史,但可以改变历史发生的理由. 军旅、战争剧：迈半步就好,一步多了,两步雷了
说起抗日题材的大火,则要追溯到2005年,那一年《亮剑》火了.剧中李幼斌撇撇嘴角,收起眼角锋芒,那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让观众为之折服.《亮剑》第一周收视率就达到11.42%,最高冲到13.7%,创下2005年央视一套电视剧收视率纪录,引发各台对《亮剑》的争购.
那一年,全国125家电视制作机构共制作电视剧976部,其中军事题材占大部分,包括《亮剑》、《历史的天空》、《京华烟云》等.2006年,全国制作的546部电视剧里,现实题材已占70%.
看到有钱可赚,一大批民营影视公司开始投入军旅题材,演戏和情感纠葛愈演愈烈.这让挠头,“军旅剧中演戏和情感纠葛成为固定模式,但情感缺乏力度,演戏缺乏智慧!”
《我的团长我的团》制片人王毅提起那些一部戏换十几套衣服、发型永远不乱的男主角,摇头叹息：“不要把英雄妖魔化了,咱远的不说,光抗战就打了8年,战争是那么容易打的吗?”
在大量跟风、同类化严重的时候,王毅也想创新,“但创新不能从历史上下手,你要从人物性格上下手!”他的团长是一个“炮灰团”团长,聚集起散兵游勇来抗战,有着人类正常的脆弱和局限.
《士兵突击》的总策划李洋不反对放大尺度,他感到中国的战争剧有很大思维局限,比起法国战争喜剧《虎口脱险》,中国在处理战争和幽默的关系上,手段明显要低级很多.
李洋欣赏《狼毒花》的角度和手法.这个孤胆英雄传奇颇有美国西部片的味道,一个人进入一个城镇,和中国惯有的一群人打一群人完全不同.而且《狼毒花》没有完全照搬美国套路,这个孤胆英雄在性格上是纯本土化的,他的意识、观念,以及人际关系上的责任感,完全中式.
“在层层限制中,半步创新就够了,”李洋说,“半步是一个很好的尺度,一步太多,观众不适应,两步就触线了、雷人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