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长者止步音乐之路

做一生为人低调,做到三,连一都不会说

2006年11月14日.90岁的黄源澧离去,未留一句遗言.女儿黄远渝说父亲在去世的前几年就很少说话了,他习惯静静地坐着,表情安宁祥和.

作为中国交响乐教育事业的开拓者之一,他从上世纪40年代的国立音乐院幼年班教务主任,到上世纪50年代音乐学院少年班班主任,后来是音乐学院附中校长并首创了音乐附小,再后来是音乐学院管弦系主任.

晚年的他,已无遗憾.最快乐的事,是几十年前的学生来看他,一起回忆曾经的沧桑岁月.

他是弟子心中的“定心丸”

1945年,在重庆的一批音乐教育的有识之士,为了给中国培养自己的交响乐人才,决定从娃娃抓起,建立了国立音乐院幼年班,并从福利院等地方招收了100多名有音乐天赋的孩子.黄源澧正是幼年班的大提琴老师和教务主任.

1946年,幼年班迁到常州.黄源澧负责这些孩子的专业选择和教学安排.

1948年,战争越来越激烈,幼年班号召大家投亲靠友,暂时离开.没有亲友可投靠的50多个学生留在了常州,黄源澧一家和他们相依为命.

当时幼年班所在的灵官庙已在炮火的射程内．黄源澧的姐夫周自强时任“京沪杭警备司令部”副总参谋长,他说,可以送黄源澧一家到上海,再想办法去台湾.

黄源澧拒绝了,他说他一走这个学校就散了,孩子们怎么办

100亿金圆券换米熬到解放

1949年1月,黄源澧从南京领到了幼儿班最后的开支――100亿金圆券,装了整整一麻袋.他必须在当天赶回常州,否则这些金圆券到第二天就会贬值.

火车站难民汹涌,黄源澧挤不上火车,只好爬到火车的车顶待着.一路上他没有水喝,遇到涵洞他就低头.回到常州,黄源澧才发现整个脸都是乌黑的.

到家之后,黄源澧立刻带着孩子们,到常州的米店把金圆券全都换成了大米.这些米一直吃到常州解放.

当年幼年班的学员马育弟说,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解放,他们只能尽量节省.每顿饭都是喝粥.吃饭的时候孩子们排好队,舀完一碗粥,就自动站回队尾．边吃边等着舀下一碗.

黄源澧带着这些孩子一直熬到解放.1950年音乐学院在天津成立,他把他们交给了音乐学院.后来这些孩子很多都成了乐团的首席和骨干.

学生评语亲自过目

黄源澧后来又做了音乐学院附中的校长.学生喜欢有事情就找他.他给别人的印象是从来没有和人红过脸,说话极有分寸.

有个年轻老师火气旺,跟黄源澧告状说学生太调皮.不好好上课.黄源澧当时看着这个老师.笑了,他说“树大自直”.到现在那个老师还对此事念念不忘,他说黄校长这句话让他受益一生.

黄源澧对学生从不检测以颜色.他曾经把一生最爱的大提琴给学生马育弟用.马育弟把琴借给天津乐器厂做样本.没想到乐器厂把琴大卸八块,一年之后才装上.那把大提琴的音色受了很大影响.黄源澧经常叹息琴的音色不如以前,却没有说过马育弟一句重话.

还有一次,幼年班的俄罗斯老师留给马育弟一份珍贵琴谱,被其他学生抢着分了.后来俄罗斯老师向马育弟要,马育弟说丢了.俄罗斯老师觉得马育弟不懂事,琴谱肯定是被黄源澧藏了起来.黄源澧听说此事之后,一笑置之.他从来没有想过去解释,马育弟说黄源澧认为替学生承担这些是应该的.

黄源澧在附中当校长时,每个学生的评语他都要亲自过目.把一些可能伤害学生自尊的评语删去.

在“”中,黄源澧成了“黑帮”,他依然温和克制.黄源澧天天打扫厕所,拔草,处之泰然.他不爱吭声,让他交代,他绝不提别人的名字.他回答的方式就是写自己的材料,把一生的经历写出来.

惟一一次,同屋看到他动感情,是在黄源澧的小女儿插队离开北京的那天下午,黄源澧在牛棚望着窗外流眼泪,他说：“我女儿走了.”

黄源澧从劳改队出来之后,对“”的经历从不提起.有时候孩子们问起来,他说：“那么多人受罪,我一个小教书匠,受这点罪,有什么好说的呢.”

黄源澧常被人称为谦谦君子.他一生为人低调,做到三,连一都不会说.在很久以前,他是一个背着大提琴的少年,他当初的梦想,是做一个普通的音乐教员.后来,他成了音乐教育事业的奠基人.

(摘自《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