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红楼梦》中的妇科病

大观园是粉黛裙衩的小天地,宁荣府是喜怒哀乐的生死场.《红楼梦》中涉及中医内、外、妇、幼和杂病等诸证,理、法、方、药俱全.而对妇科病的描写更是病因清晰、病理透彻、方药明晓,我们不得不叹服曹雪芹不愧是集文学、医学于一身的百科全书式的大文学家,使这部传世的宏篇巨著更具有我们民族传统文化的国色天香.

曹雪芹笔下的妇科病几乎囊括了中医妇科的经、孕.胎、产及妇科杂病,御医诊查疾病的场面、中医术语的应用.处方用药的法度都在曹雪芹笔下再现,可谓丝丝入扣.第十回,儒医张友士受贾珍的邀请初造宁国府,论病细求源,为秦可卿诊治妇科病.秦可卿二个多月没有来月经,胁下痛胀,少寐自汗,精神倦怠.贾府有三四个大夫轮流着看脉,商量着立方,也没有搞清到底是“喜”还是病.张友士据脉言症,利用中医脏腑辨证的理论,说秦氏之疾是由于忧思伤脾,肝木太旺,精血不能按时而至的“月经不调症”,已明显显现出水亏火旺的症状.他据脉言症,还推断秦氏应有经期延长的病史,一问贴身伏侍的婆子果然如此.中医的病因学认为,情志是引起脏腑气血失和导致疾病发生的内在因素,又称“七情内伤”.张友士深明此理,他在分析秦氏的病症时说她“心性高强,则不如意的事常有”,从而思虑太过,真可谓料病如神.明代医家张景岳在《妇人规》中说：“月经之本,其所重在冲脉,重在胃气,重在心脾气等七情六淫饮食起居失宜者,无非皆心脾胃气之贼.”秦可卿以自己的特殊身份,生活在人际关系复杂的贾府,天长日久,月经不调而失治误治,再加上情志不遂思虑太过,化源不足冲任亏虚．才变生出肝家气滞血亏的“常缩”来.她的月经周期从“常长”到“常缩”的病理变化,情志因素起着关键作用.张友士开的“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是《红楼梦》里惟一的一张完整的汤剂处方,在双补气血的八珍汤的基础上灵活变通,加入疏肝理气的醋柴胡、香附米、延胡索,佐之以益气养血的山药和阿胶,并以清心健脾的莲子和大枣为引,可谓标本兼顾,共收益气养荣补脾和肝之效.

“粉面含春威不露,朱唇未启笑先来”.王熙凤是曹雪芹精心塑造的宁荣府“粉脂堆里的英雄”.但是,这位机关算尽的女管家,杀伐决断的“铁娘子”却外强中干,患着妇科的“大症候”.第72回,平儿和鸳鸯的对话披露了凤姐所患妇科病的症状：“上个月行了经之后,这一个月,竟沥沥地没有止住.”鸳鸯的姐姐也是患此病身亡,所以她大吃一惊,说：“可不成了,‘血山崩’了吗”血山崩即指的是妇科急症“崩漏”,现代医学称之为功能性子宫出血.是指不在月经期间,忽然大量出血,或持续淋漓不断出血的统称.张景岳在《妇人规》中说“崩漏不止,经乱之甚也.”中医妇科学认为崩漏以；中任不固,不能摄制经血,血不归经,经血从胞宫非时妄行为基本的病理.清代医家沈金鳌在《妇科玉尺》中详析了崩漏的六大病因：“一由火热,二由虚寒,三由劳伤,四由气陷,五由血瘀,六由虚弱.”凤姐的崩漏症,是有病史可查的.书中第55回,写她年内因操劳太过,一时保养不慎,流产了,并添“下红之症”.自此,便留下了屡屡发病的宿根.脂砚斋曾评论说,写凤姐的病是“伏脉千里”,暗示了她贫病交加的归宿.的确,书中的风姐是屡发崩漏之疾的.如贾琏偷娶了尤二姐,令她酸性大发,暴怒伤肝而使此旧疾复发,月余未痊.第74回,为了傻大姐拾到香袋之事,凤姐带人连夜抄检大观园,奔波劳累,气虚不摄血,当天夜里便“淋漓不止”,遂支持不住卧床不起.每天有大夫诊脉易方,并配丸药“调经养荣丸”服用.凤姐的判词中有“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一语,这正说明了情志过激所致的气血失调,是诱发本病的一个重要的情志因素.

“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香菱是甄士隐的女儿,自幼便被拐卖,饱经世态炎凉,阅尽人情冷暖,使她的身心都受到了摧残.书中交待说,香菱卖给薛蟠为妾后,虽同房数年,因“血分中有病,是以并无胎孕”.中医妇科学认为,除了原发性的不孕以外,肾虚、血虚、痰湿、肝郁等都是继发性不孕的病因.一个骄弱的小女子,在人贩子手里是获利的“商品”,在“呆霸王”薛蟠的眼里是泄欲的工具.情志抑郁再加上气血亏虚,冲任失于滋养,何以摄精成孕呆霸王的,悍妇金桂的折磨,使香菱患了“干血之症”,即继发性的闭经.闭经中医又称为“不月”、“经闭”,是一种以月经停止为主要症状并伴全身脏腑气血失调的疾病.环境的改变、精神刺激、的病变都可以引起此症.表现为形体消瘦,少腹胀满,不欲饮食,骨蒸潮热,口干颧红,两目黯黑的症状.书中也描写她“日渐赢瘦,饮食不进”.后来,尽管宝钗收留了香菱,使她免于再次沦于人贩子手,但命运多舛,生活艰辛,寄人篱下的香菱只能“对月伤悲,挑灯夜叹”.《》中说：“百病生于气也”.“悲则气消”,“思则气结”.人的七情变化失之协调,必然影响人体的气机升降.情志内伤,又可导致脏腑功能失调.随着心身医学的普及,情绪与健康、心理与疾病的因果关系越来越引起人们的注意.正如通晓医理的曹雪芹所说,香菱的闭经,正是因为“怒气伤肝,内外折挫”的结果,可谓一语中的.

曹雪芹对庸医是深恶痛绝的.他的爷爷和儿子都死于庸医之手.《红楼梦》中,他塑造了一个庸医的形象,这就是乱开“虎狼药”的胡君荣.第67回,被”辣风子”骗入大观园的尤二姐,三个多月未行经,四肢懒动,茶饭不进,又常呕酸,渐次黄瘦.胡君荣诊脉后,一会说是“月经不调,全要大补”,一会又说是“瘀血互结”,开了一剂化瘀通经的药,结果将尤二姐腹中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血行不止,昏迷过去”.尤二姐的停经,实际上是妊娠的原因.她的病,实际上是妊娠反应的表现.只不过由于居身险恶之中,心理负担较重,反应较常人严重而已.中医认为由于胎气上逆,胃失和降所致.出现恶心呕吐,肢体倦怠,吞酸厌食,厌闻油腻气味.一般用和胃降逆、养血安胎的方法来治疗.苦命的尤二姐,“误服虎狼剂,元气十伤”,被胡庸医扼断了一丝生活下去的希望,吞金！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塑造了数百个秉性各异、性格鲜明的清代各阶层妇女的形象.他细致地描写了她们的悲欢离合,性格心理和各科疾病,描绘了一幅行医饮药、祛疾保健的图画.(摘自《中国中医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