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线飞跃高考分数线

2006年6月27日,是上海公布高考分数线的日子,牵挂女儿成绩的朱晴珍急急忙忙回到家,却发现女儿顾律君正趴在床上偷偷地哭,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女儿对自己472分的高考成绩不满意.不过,在朱晴珍看来,却是另一番滋味,一年前,就是在母女俩准备高考冲刺的时候,女儿律君却被推到了死亡线上,一年后,这个在九个月前刚刚接受换肾手术的尿毒症女孩,却已经如期接受了高考的洗礼.看着为了分数而流泪的律君,朱晴珍心情复杂,她抱起为成绩而伤心的女儿,安慰着、鼓励着,在不足8平米的房间里,这个在死亡线上备考的女孩,用生命的讲述了一个传奇故事.

读小学时经受了父母分离的悲伤

顾律君出生在上海一个普通职工的家庭,当年这个小生命的来临,给了全家人无限的快乐,更是寄托了母亲全部的希望.当时律君的父母双双在仪表厂工作,生活得稳定踏实,其乐融融.

茅台路上那个8平米的小房间,是如今律君和妈妈相依为命的地方,而那栋房子也记录了小律君童年所有的回忆,在这里,她和其他孩子一样淘气过、任性过,也在这里,她比其他孩子更早地学做家务,更早地懂事,妈妈朱晴珍虽然宠爱女儿,但是却一直督促女儿学做家务、学习照顾自己、学习照顾别人.同样是在这里,还在读小学的小律君便经受了爸爸妈妈分离的悲伤,父母离婚在年幼的律君心里并没有留下太多的记忆,但是,和妈妈相依为命后的小律君却变得愈发善解人意也更加刻苦了,她从不追问父母之间的问题,也学会了理解妈妈间或烦躁的心情.而对母亲朱晴珍来说,律君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对她关怀得无微不至,同时也难免有些专制,每次当妈妈责怪或教训的时候,律君总是安安静静地听着,从不和妈妈顶撞,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但律君还是尽量尊重妈妈的意见,和许多任性娇纵的现代小皇帝们相比,律君成熟很多.而单亲家庭的现实条件也远不及以往的生活,母亲朱晴珍经常会感觉自己对不起女儿,认为自己没有给女儿好的生活和照顾,可律君却永远是安慰着妈妈,她说,也许是因为单亲家庭的原因,她总是能够隐藏自己的情绪,她更愿意为别人考虑,更愿意自己退让.所以,她也更容易接受,更有韧性.

上苍似乎并不眷顾这个懂事的女孩

升入初中后,律君经常觉得累,总感到头晕、吃力.在一次体检中,医生告诉朱晴珍,律君得了肾炎,这种病理论上是不可能用药物治疗好的,只能慢慢疗养、恢复,如果发展不好,还会有器官衰竭的危险.这个消息对这对母女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朱晴珍一度非常自责,总是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女儿,可律君并没有往坏处想,她觉得只要自己小心一点,注意营养,总会没事的,而且还安慰妈妈.就这样,时间一点点地在推移,律君的成绩越来越好,而母亲朱晴珍却越来越担心.律君由于肾炎的加重,导致了血压升高,继而引起眼底动脉硬化,毫不知情的律君只是以为自己的视力下降了,拉着妈妈去配眼镜,而极有经验的眼科医生一检查律君的眼底,便暗暗对朱晴珍说,“你女儿肾不好,而且已经蛮严重了,她的眼底动脉硬化和高血压就是肾功能衰竭引起的,你要做好准备.”朱晴珍怕女儿担心,不敢告诉她,只能暗自流泪.朱晴珍更怕女儿视力会模糊,为了保证安全,她不再让女儿骑自行车上学了,要么乘公交车,要么,她索性自己送女儿到学校.

对于一个单亲家庭来说,只能过顺风顺水的日子,而不能有半点阻隔,更何况律君是患了重病,这对于相依为命的母女来说,需要的是经济的支撑,更需要的是精神上、心理上的巨大承受能力,而且往往,残酷的生活一次又一次地突破承受力的底线.

母女俩的一个共同目标毫无疑问就是女儿的高考了.应该是在2005年.忐忑不安的朱晴珍一直等到女儿2005年的生日,高考前的16天,心似乎渐渐地放了下来,此时的律君已经踌躇满志地等待着高考；律君的中学是市三女中,这是所重点中学,而在几次模拟考试中,律君的成绩一直非常稳定,律君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照顾自己,可以让妈妈轻松一段时间了,所以生性独立的律君不像其他上海孩子舍不得上海,偏偏选择了万里之外的广州中山大学,虽然有些舍不得,可朱晴珍还是绝对支持着女儿,母女俩都在等待着中山大学的挑战,想象着律君今后当一个心理医生的未来.然而,就是在5月21日这一天,就是在律君生日的一天,厄运却降临了.律君在睡梦中忽然感觉胸闷、呼吸不畅、心跳加速,家人手忙脚乱地把律君送到医院,医生经过检查,告诉朱晴珍,她女儿的肾功能已经衰竭,是尿毒症的发病症状,需要马上住院,情况非常危险.一张病危通知单,彻底摧垮了这个单身母亲的意志,也摧毁了律君未来美好生活的蓝图,闻讯赶来的父亲在律君的病床前忙碌着,却不敢表现出心中的焦虑,一切,都在压抑中艰难度过.在她的同学进入高考倒计时的时候,对于律君来说,她进入的是另一个倒计时,生命倒计时.

第一次换肾,因为例检测而错过了

从读小学开始,奋斗了12年,就在高考来临之时,放弃了高考,更严重的是,律君就此陷入死神笼罩的阴影里.

确诊为尿毒症之后,律君便进入了痛苦的血透时期,因为寻找合适的肾脏非常不容易,所以,在肾移植手术进行之前,律君必须要坚持一周3次的血透治疗.从家里到医院,律君要用2小时,加上血透治疗4小时,每天都要用掉6小时,母亲朱晴珍1997年从单位下岗之后,一直辛苦四处忙碌,她做过销售、做过广告甚至卖过楼盘,可当律君生病后,朱晴珍开始全程守护着女儿,寸步不离.每一天,朱晴珍都要用助动车带着女儿去医院治疗,为了做血透,律君左手的动脉和静脉被接到一起,用肉眼看足足隆起一大块,血管跳动得更是频繁,因为律君左手不能用力,朱晴珍骑助动车要格外的小心,时间自然耗费更多,可因为昂贵的医药费,她们不能叫出租车.即使处处节省,这个家庭也已经步履维艰了,只能靠母亲做钟点工来维持.有一次,朱晴珍有事不能到医院接律君,律君的爷爷便担起了照顾孙女的责任,当律君看到80岁的爷爷撑着伞,在大雨中拼命拦车,然后步履蹒跚地走回来接自己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她觉得自己拖累了家人,情绪第一次陷入了谷底.她曾经有轻生的念头,虽然是一闪而过,但还是吓坏了母亲朱晴珍,视女儿为生命的朱晴珍一刻也没有放弃过女儿,她也不能没有女儿.

最终,家人的爱、学校的关怀、社会的鼓励再次感染了律君,她强忍着血透的痛苦,开始积极配合治疗,而让人想不到的是,律君在与死神赛跑的同时,也重新开始挑战未来.做血透的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可就在治疗的过程中,人们却发现律君总是在写着什么,这对于身体极度虚弱的病人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尿毒症患者需要的是完整的休息,似乎除了休息,读书都是奢侈的.于是,病友、医生、家人统统联合起来劝阻律君读书写字,律君一违规,护工就会在第一时间告诉朱晴珍,形成了一个告状大军,而原本对女儿学习要求严格的朱晴珍此时正是极度紧张的时期,在她心中,什么都不再重要了,唯一要保护的就是律君的健康,只要听说律君又不听话,又在读书写字的话,她就会对律君大发脾气,甚至威胁要扔掉律君所有的笔和书.一向听话的律君看到妈妈这么生气也不愿意让她担心,只能乖乖地把书藏起来,只是在没人发现的时候偷偷地瞄几眼.

对于尿毒症患者来说,找到合适的肾是最重要的,可这也恰是最困难的.和律君同病房的病友等待了1年也没有任何结果,这一度让律君心情沉闷.老天有眼,律君入院一个月后,却异常幸运地找到了和她匹配的肾,律君和她的家人似乎看到了生机.然而,不巧的是,此时律君正处在例检测,是不能进行手术的,而肾只有很短的保留期,不可能等到律君例检测结束,律君第一次换肾的希望就这样错过了,而这种错过也许是致命的.当她问医生什么时候能再次进行手术时,医生告诉她不一定,这就意味着律君要继续进行痛苦的无止境的血透,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的残忍.不过,律君仍然是幸运的,三个月后的9月,她得到了第二次肾移植的机会.在手术前,律君并不觉得担心或紧张,一向乐观的她总有一种预感,自己就要和病魔说再见了,只要换了肾,自己就可以重新来过,就可以和其他同学一样去高考、去读大学.不过,和律君不同,母亲朱晴珍却要担心得多,毕竟,在肾移植病人的病房里,有持续低烧不退的、有中毒的、更有排异反应的,最重要的是,女儿究竟能不能顺利度过手术和危险期.终于,他们等到了手术的三小时,对律君的父母来说,那是最漫长的三小时.手术刚开始,突然一名医生急匆匆地走出手术室,拉住律君的爸爸说,病人肺部感染,不能动手术,律君的父母那一刻几乎瘫倒在地,万幸的是医生认错了律君的父亲,他要找的是与律君同时做手术的另一名病人.律君的手术在顺利地进行着.

小律君度过了自己生命中最危险的时刻,手术成功了.

换肾手术后的第三天,开始高考复习

律君度过了最艰难的手术,也度过了最难熬的无菌期,三天后,她的身体开始恢复.在家人和朋友为她正兴奋不已的时候,律君却开始了自己另一个从未放弃的计划,准备高考.律君说,她不是废人,也不要做废人,无论旁人如何劝说,她都坚持要开始复习,大家都觉得她在做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对尿毒症患者来说,在几年之内恐怕都无法求学,更别说是准备如此紧张的高考了.律君偏不信这个理,她开始坚持写日记、看书、复习,母亲朱晴珍同样担心过女儿,可这次,律君可不再妥协,她甚至和妈妈打起了擂台,如果妈妈禁止她读书,她就要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最终,朱晴珍退让了,而同时,她也开始暗自支持女儿,她相信女儿的实力和判断力,朱晴珍说,如果不读大学,她真想不出女儿该怎么办.就这样,律君自从手术结束便一点点恢复了复习,病友们很诧异地看着这个女孩,纷纷议论,“她怎么总在看书啊,多累啊”、“别这么着急,休息一年嘛,等两年身体好了再考”,这样的说劝每天都会发生,以至于连朱晴珍也对女儿重新备考的想法有些顾虑,她觉得女儿的身体是最重要的,高考的压力她非常清楚,她实在是担心女儿的身体吃不消,她觉得自己宁愿接受女儿成为废人,也不能失去女儿.可这些劝说,完全没有影响到律君,她毅然决然坚持着.出院后,律君很快申请返回学校,参加新一轮的高考复习.

第一天入校,市三女中高三六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家都在等待着这个传奇的同学,当戴帽子戴口罩的律君出现在同学面前的时候,大家颇为震惊,他们没有想到经历了莫大痛苦的女孩能如此坚强地投入到备考中.由于律君每天只能坚持半天课程,她和同学的交流并不多,可老师和同学们对她的支持却感动着她,律君说,在学校总是有同学会投给她鼓励的目光,老师也格外照顾她,她的梦想在一步步地清晰.然而在家里,母亲朱晴珍却不那么轻松,她时时刻刻都担心女儿在学校会不会发生意外,在路上会不会身体不适,律君第一天返回学校的时候,本来说好中午就回家休息的,可由于律君与许久不见的老师们聊天,忘了时间,这可苦了在家里等候的家人,朱晴珍和律君的阿姨、外婆从11点半就站在门外等,等到下午1点也不见女儿回来,她们不敢动也不敢猜测,直到律君出现,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就这样,律君终于开始备考了,可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律君并不能接受完整的高考准备,每天她只能上半天课,在家里复习的时间从一小时到两小时,再逐渐增加,虚弱的律君经常感到体力不支,也不敢过度劳累,即使再好强也只能点到为止,毕竟在死亡线上备考的律君要付出别人双倍的代价.

6月7日,全国统一高考的第一天.早上8点40分,律君出现在考场上的时候,其他考生都已经完成了准备工作,9点钟,正式开考,但是对于律君来说,此时此刻她必须吃抗排异药,按照医生的规定,一分钟也不能早,一分钟也不能迟.征得监考老师的特批,高考铃响之时,律君拿出药盒,一口气吞下了全部的药物,引来一阵诧异,监考老师帮助体力不支的律君将书包放到了指定位置,给予了律君最大的支持.

虽然对自己的高考成绩并不满意,但律君已经完美地走出了自己新生的第一步,在和死神的抗衡中,她赢了.对朱晴珍而言,从死亡线上回来的女儿已经完全占据了她的生活,每一天,她都要见到女儿或者听到女儿的声音才能安心,她必须要时时刻刻确认女儿的安全.而律君却在准备自己下一个人生阶梯,她正在准备从现在小女孩的角色转变为一个合格的大学生.在编者与律君交往的过程中,感受到她对生命、对生活的渴望和乐观精神,她感激每一个关心过、帮助过她的人,她精心地保存着每一位同学对她的祝福,在她新近画的一幅油彩画中,我看到了代表生命的,蓬勃而热烈等

律君说,这个暑检测她要做好入大学的准备,多陪陪妈妈,尽量让身体好起来.等身体恢复了,她还要参加肾移植者的运动会.我们期待那一天,更祝福律君平安、快乐.

当我们截稿的时候,律君已经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上海师范大学行政管理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