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事故引发的政治血案

引发一个震动全局、影响历史的大事件往往是小案子.明朝朱元璋杀胡惟庸,不但“举国震惊”,而且改变了千年皇权与相权相辅相成的政局,导火索就是一次车祸.

洪武十五年,宰相胡惟庸的公子哥儿坐着车在京城兜风,一路加鞭,结果失控,撞到了没来得及“回避”的另外一辆马车上,公子就这样呜呼哀哉了.这本是一个很平常的交通事故,但是由于事故中的一方非常不平常,是宰相的崽,宰相府里奴才都是三品官,何况是宰相的崽?胡惟庸不管三七二十一,责任都没划分清楚,绕过“司法程序”,判了“肇事者”的“死刑”,乱棒把对方给打死了.朱元璋听说后,把胡惟庸喊来问情况,胡极力“诉衷情”,说自己是“老革命”、“开国功臣”,老朱一句话也不说.胡最后搬出一招,“请以金帛给其家”,二十万或者再加一点写他的命,不行吗?老朱整个场面一直不说话,最后才说一句：“杀人者偿命.”

于是,朱元璋就从这里杀开了.胡涂僧判断葫芦案,前前后后花了十几年的工夫,把战争时期的“深挖洞,广积粮”的经验改造成“深挖掘,广罗织”的“司法原则”,见一个逮一个,逮一个杀一个,累积杀了三万来人,并趁机端掉宰相府,把宰相的权力全部上收,一切权力归老朱.

这个案子,交通事故只是个“引子”,这里有着特别复杂的“政治背景”.老朱的内心里对这个案子的定性绝不是 “交通事故”,因为任何一个“交通案”或者其他民事刑事案子,都不容许杀那么多人.能够杀那么多人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战争,一是政治.老朱在这里玩儿的就是政治.老朱给胡惟庸最后定性是“谋危社稷”,是“谋反罪”.这是不可赦免的十大恶罪之首,以这罪名杀人,杀起来才特别顺手.

由于这是一个从“民事案”转“刑事案”,再由“刑事案”转“政治案”,这么转来转去,把案子转得特别扑朔迷离,使得后人对此各说各话.但对这个案子的“政治性质”都是认同的,都不认为这只是一个“交通事故”,而是有强烈的政治因素在里面.这个政治因素就是皇权与相权的斗争.主要的分歧就在于胡惟庸到底谋没谋反：有人认为胡惟庸的案子说是“谋反”,纯粹是“冤检测错案”,这里仅是皇权与相权斗争；有人说胡惟庸谋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老朱不是不应该“”,其主要错误是把“扩大化”了.其实不管这案是皇权要夺相权,还是相权要夺皇权,都是一样,都是狗咬狗的事情.权力内部之间的斗争,有什么好事么?有什么对与错么?狗与狗罢了.

许多人对胡惟庸充满同情――人们对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往往如此.其实胡惟庸是什么好玩意儿么?他早年跟随老朱打江山,算得上是开国功臣,“涉历艰险,勤劳簿书”,但这人“革命”目的并不怎么高尚,为人又十分阴鸷,特别喜欢结党营私,党同伐异,搞小圈子,搞大宗派.朱家王朝建立以后,他当的是“外放之官”,对这种“分赃”颇有不满；在当地方官时,大肆搞贪污腐败,贪老朱的钱来写老朱的官,送了当时宰相、淮南老乡李善长300两金子,由此调任京官,到了领导旁边,极尽阿谀之能事,使尽浑身解数巴结朱元璋.同时又极力打压他的政敌,对刘基狠下毒手,趁刘基病重之际,派大夫放,将一代名臣毒杀.在宰相位置上,他不断扩权,弄得老朱觉得自己一把手地位有点晃荡.他更在暗地里拉死党死士,准备篡“朱”夺权,不巧的是,正好赶上儿子出了交通事故,让老朱抓住了把柄.于是,他倒霉了.

这里有谁是谁非么?为权力而你争我斗,不是你搞死我,就是我搞死你,里面有什么谁对谁错可言?老朱搞赢了,老朱继续当皇帝,胡惟庸搞赢了,他会改变“家天下”的体制么?他会“共和”么?他会“制度创新”么?纯粹是他来当皇帝而已.朱元璋是暴君,胡惟庸是乱臣,对暴君我们固然痛恨,对乱臣又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中国历史有一个独特的景观,那就是开国杀功臣.这是因为开国帝王是从杀人游戏里头玩儿出来的,所以对杀人杀上瘾了么?原因不是那么简单.他们对战壕里的战友痛下杀手,是事出有因的.其中的一大原因,那些“功臣”都是“能臣”,都是“英雄”,都是从林弹雨里面干出来的,他们对“胜利果实”分赃不均特别在乎,而手下又各有一班嫡系,所以很容易来造反.所以,开国皇帝杀功臣的事情,很多是说不清楚的.当然,很多功臣被杀是源于开国皇帝的神经过敏.具体到朱元璋和胡惟庸的恩怨,恐怕是神经过敏和犯上作乱互为催化、互为作用的结果,最终导致了态势的不断恶化.

这里面显然是没有多少是非可言的,只有成败,或许以现代眼光来看,全都为“非”,没一个是对的.对暴君当然要保持批判,但对乱臣也用不着同情,同情也是白同情.冷酷一点地说,胡惟庸早点被杀也好,杀“功臣”只要是“控制在内部”,总比让百姓被卷进来要好得多吧?两权相害取其轻.如果胡惟庸真的起来造反,那刚刚喘口气的百姓还有活命么?朱元璋也许会来个“亲征”,但绝不与胡惟庸单挑独斗,还不是拿平民子弟的命去打仗!若胡惟庸上台了,他必将搞大清洗,死的人可能会更多.所以,朱元璋与胡惟庸实在是狗咬狗的事情,比起狗咬人来,社会为后者支付的成本最低.只要没咬着人,没咬着百姓,没让社会再卷入战争,权力与权力互咬,由他们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