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思中国当代文学创作精神的价值失落

点赞:6152 浏览:20203 近期更新时间:2023-12-07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一、

中国当代文学创作是一个精神价值失落的时代,一波又一波的文学创作思潮浮光掠影而去,各种争论吵闹把文学精神撕裂和淹没,却终没能留下人们公认的经典文学作品.反省当代文学的创作思潮与成果,我们不得不哀叹我国文学创作的精神失落.不管是主张文学是政治怎么写作工具还是强调阶级斗争的写作宗旨;不管是牢骚盛多的伤痕文学还是乡情浓厚的寻根文学;不管是玩弄叙事技巧的先锋文学还是表达个性风格的痞子文学,我们发现他们的创作思潮都背离了文学创作本身精神指向――艺术作品的永恒性追求.王国维在《文学小言》中说,“三代以下之诗人,无过于屈子、渊明、子美、子瞻者.此四子者苟无文学之天才,其人格亦自足千古.故无高尚伟大之人格,而有高尚伟大之文学者,殆未之有也.”①套用王国维的话来说,中国当代作家的价值失落首先是在人格精神上的失落.我们抱怨当代中国作家无缘诺贝尔文学奖,但我们是否省思过中国当代文学创作精神的价值失落呢?

环顾当代世界文学大家,日本的川端康成与大江健三郎,哥伦比亚的马尔克斯和捷克的昆德拉,他们的写作内容没局限于自己的狭小生活世界,他们文学创作的价值指涉没有局限于自我个性抒情与身世哀叹,在人格修炼上努力达到一种精神境界,具有强大的读者感召力.在自己的文学作品中努力表现社会生活,积极探索人性的普遍品质,在作品中呈现艺术的永恒性,给人类提供了一种价值指向.王国维在《人间嗜好之研究》中说:“若夫真正的大诗人,则又以人类之感情为其一己之感情.彼其势力充实,不可以己.遂不以发表自己之感情为满足.更进而欲发表人类全体之感情.彼之著作,实为人类全体之喉舌,而读者于此得闻其悲欢啼笑之声,遂觉自己之实力亦为之发扬而不能自己.故自文学言之,创作与鉴赏之二方而亦皆以势力之欲为之根柢也.”②王国维强调作家抒情不要沉醉于小我的生活之中,而要以人类之感情为己之感情,要把自己的精神放眼于作品的艺术永恒性中去,否则很难留下经典的艺术作品.在此,我们有必要理解艺术永恒性的内在含义.

二、

要理解艺术作品的永恒性,我们就要思考艺术经典的基本含义.在汉语世界里,经典具有典范、规范、法典、范例等价值内涵,它是经过时间考验、历史审判的权威性文化著作,它承载着中华民族的文化价值取向,自古以来就属于精英人物的文化专利,是各种权利争夺聚集的场所,同时也开启与传承着中华民族的生存境遇与精神价值批判.历史在进化,道德在变化,经济在发展,唯独经典作品随着时间的流逝照样具有艺术价值,就像一瓶陈年老酒越藏越香,越品越有味.人类在童年时代创作的文学作品即使在今天照样奉为经典,而且具有不可回复性,也就是说我们今天很难再创作出《伊利亚特》、《荷马史诗》以及《诗经》等这样的伟大作品.对此,马克思说,古希腊文学与艺术作品“就某方面说还是一种规范和高不可及的范本”,“一个人成人不再变成儿童,否则就变得稚气了.但是,儿童的天真不使成人感到愉快吗?他自己不该努力在一个更高的阶段上把儿童的真实再现出来吗?每一个时代的固有的性格不是纯真地活跃在儿童的天性中吗?为什么历史上的人类童年时代,在它发展得最完善的地方,不该作为永不复返的阶段而显示出永久的魅力呢?”③这里,马克思只给我们提供一个启发,那就是艺术作品可以穿越历史时空成为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经典作品可以得到不同读者的喜爱,具有艺术的永恒性特征;但没有从理论层面回答为何人类童年时代创作的艺术作品在人类的成年后仍然不可超越.王国维在《宋元戏曲考序》中说,“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④在此,大哲学家海德格尔对文学艺术作品的思想观点,补充和深化了马克思与王国维对经典艺术作品的理解,我们看看海氏是怎样阐释艺术作品的永恒性问题.

作为整整影响了一个世纪思潮的哲学家,海德格尔晚年一直沉醉于艺术与语言的探索,对荷尔德林诗歌的“阐释无意于成为文学史研究论文和美学论文.这些阐释乃出自一种思的必然性”⑤,正是这“思的必然性”开拓了文学艺术精神的新维度.海德格尔认为,“荷尔德林是贫苦时代的诗人的先行者.因此之故,这个世界时代的任何诗人都超不过荷尔德林.但先行者并没有消失于未来;倒不如说,他出于未来而到达,而且,惟有在他的词语之到达中,未来才现身在场.到达(die Ankunft)越是纯粹地发生,持留(das Bleiben)就越是成为本质性的.到来者越是在先行道说(die Vorsage)中隐藏自己,到达就越是纯粹.因此,那种看法――即认为,惟当有朝一日‘全世界’都听到他的诗歌时,荷尔德林的时代是永远不会到来――恐怕是错误的.在这种畸形的看法中,荷尔德林的时代是永远不会到来的;因为,正是世界时代自身的贫困给世界时代提供了力量,凭着这种力量,它――不知其所为地――阻碍荷尔德林的诗成为合乎时代的诗.


先行者是不可超越的,同样地,他也是不会消逝的;因为他的诗作为始终保持为一个曾在的东西(ein Ge-wesenes).到达的本质因素把自身聚集起来,返回到命运之中.以此方式以永不陷入消逝过程中的东西,自始就克服了任何消逝性.那一味地消逝过程中的东西甚至在它消逝之前就是无命运的东西.相反地,曾在的东西则是有命运的.在被认为是永恒的东西中,无非是隐匿着一个被悬置起来的消逝者,它被悬置在一种停滞的现在的虚空之中.”⑥海德格尔说荷尔德林的诗是曾在的东西,是先行者到来的,是被悬置与隐匿起来,比之那些媚俗与合乎时代的作品,这个世界时代的任何诗人都超不过荷尔德林,其秘密就是诗人在追求艺术作品的永恒性.人世沧桑,时代在变,但那些超越历史时空的艺术作品永远是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因此,即使时间在流逝,历史在剧变,古希腊的艺术作品直到今天还让我们叹为观止、留连忘返也为之汗颜.中国古代的《诗经》还保留了人类童年时代的纯真本性,具有“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永恒艺术性,其表达的情感与冤诉直到今天照样震撼人心.因而我们可以理解为何从古至今的经典艺术作品能够超越历史与时间,甚至超越作者自身的思想局限而到达一种艺术的永恒性.其原因就是经典文学艺术作品往往能够超越自我生活,在作品中彰显人类共同的人性特征,将不同种族、不同阶级、不同地域的人性集置起来,探索人性的普遍特质,并以艺术的永恒性作为自己创作的精神指向.在此,我们有必要看看当代文学创作的价值取向,这些文学思潮到底为何偏离了文学本身的创作精神.

三、

但凡是经典的艺术作品都会探索和反映人性的普遍特征,并且努力吸引人类对其投入.当强调文学为政治怎么写作之时,文学本身的特性也就丧失了,沦为政治的附属物,成为时代的传声筒.当阶级斗争在文学作品中得到浓涂重抹之时,其内容的乏味与人物的公式化就很难成为经典的艺术作品.新时期以来,伤痕文学表达了对坏人的憎恶,那种坏人应该遭到报应与好人应当扬眉吐气的思想倾向非常明显,但伤痕文学本身没有深层思考“”灾难发生的深刻原因,没有上升到中国人性与民族文化的普遍性高度,而仅仅是在对自己冤苦的诉说,因此照样不能创作出经典的文学作品.寻根文学是随伤痕文学之后影响甚大的创作思潮,他们试图探索与描述中国广大农村原生态面貌,但是寻根文学本身的地域局限性以及作品思想的匮乏照样成不了大气候.我们在作品中看到的是对偏僻农村的地痞与流氓的性格刻画,对落后与野蛮的地域文化的叙述,这些作品也没有到达对人性的普遍性探索,更没有上升到中华民族甚至人类性格特征的高度,其中的思想匮乏照样显目.

进入90年代以来,以王朔为代表的痞子文学震荡了文坛的神经,他作品中人物的顽主形象、沉沦的思想、反叛的行动等一系列特征在中国文坛引起了激烈的争论,其中“二王”与“二张”思想余波至今阴魂未散.不管痞子文学的争论与吵闹声音有多大,但作品的局限性也是非常明显的.不管作品塑造的人物性格多么具有个性,但只是对城市痞子人物的描述,他们不过比乡村地痞多点权力,嘴上语言更油滑,敲诈手段更隐匿,更善于和不同集团的人物打交道.不管是官衙还是黑社会,他们都有通吃的本领,其生存能力带有神话与调侃的味道.王朔作品里的“顽主形象”比之《红楼梦》里同样是“顽主形象”的贾宝玉来实在差得太远.由于没有上升到人性的普遍性去探索,随着时间的推移,痞子文学不过充当了中国文坛一支提神剂,当王朔的的滑稽智慧消耗殆尽的时候就会宣判痞子文学的死亡.好在当代作家陈忠实、阿来、余华等的作品局部地刻画与反映了中国人的性格特征,在某种程度上彰显了文学艺术精神的价值取向,探索了艺术作品的永恒性问题,成为中国文学的新希望.

四、

我们窥看中国当代一波又一波的文学创作思潮之后发现,作家们共同的缺陷就是没有理解文学艺术永恒性的真谛.因为真正的经典艺术作品是看我们的作家在作品中是否对人性展开深度形象刻画,是否深刻地反映与表现了人性的普遍性特征,并且努力使人类对之怀着向往或惊叹而折服.正如卡西尔说:“艺术教会我们将事物形象化,而不是仅仅将它概念化或功利化.艺术给予我们以实在的更丰富更生动的五彩缤纷的形象,也使我们更深刻地洞见了实在的形式结构.人性的特质正是在于,他并不局限于对实在只采取一种特定的惟一的态度,而是能够选择他的着眼点,从而既能看出事物的这一面样子,又能看出事物的那一面样子.”⑦当然,当代作家陈忠实、余华、阿来等的创作成果还只是局部地实现了卡西尔与海德格尔的艺术观点.

陈忠实在《白鹿原》中深刻彰显了人性的内涵深度,深刻叙述了我们这个受儒家文化影响的民族性格特征.阿来的《尘埃落定》表现西藏从农奴时代到现代社会的剧变,其中作品里人物“傻子”具有丰富内涵性.我们看到一个土司家族如何从兴盛到衰落的历史,其作品对民族风俗和地域文化描写超越了中国当代的寻根文学,阿来没有沉醉在土司制度文化之中,而是对作品中人物上升到人性的高度来看待土司家族衰亡的历史必然性.余华的《活着》虽然也是表现中国广大农村农民的日常生活画面,其中对人性的深层结构的刻画,让我们不得不惊叹余华作品的思想穿透力.余华的作品不是看看笑笑就了之的通俗艺术读物,其中对农村人物性格的刻画解剖令人深思.任何一个具有反思精神的人,只要阅读余华的作品,都会思考我们这个具有悠久文化的广大民众性格特征.余华的作品体现了作家对人性的深层次思考,一种努力打破人们内心陈旧观念的强大爆破力,一种努力想改变中国民众人性的精神理想,具有强烈的思想震撼力.但不管是陈忠实、阿来还是余华的作品都只是局部地实现了艺术永恒性的追求,仍然还没真正达到“永不再来”的艺术境界,看来还得要我们耐心等待与作家的孜孜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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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思中国当代文学创作思潮,我们只能说中国当代作家至今在作品中还未达到探索人性普遍性的艺术境界,比之当今世界文学大家,我们的差距是明显存在的.因此,我们的作家要想创作出经典的艺术作品,就要先理解艺术作品的永恒性的内在涵义.真正伟大的作家只有忘记自我,超越自我,精修人格,将自我与生活融合一体,努力在作品中克服自我的思想局限性,以艺术作品的永恒性作为自己的创造指向,勇敢大胆地探索人类人性普通特征,才能创作出具有永恒魅力的艺术经典作品!

注释:

①②④转引自《中国古代文论教程》,蒋凡郁源主编,中国书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592页,第593页,第595页.

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第49页.

⑤[德]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的阐释》,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增订第四版前言.

⑥[德]海德格尔:《林中路》,孙周兴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版,第335―336页.

⑦[德]卡西尔:《人论》,甘阳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版,第235页.

(作者单位: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责任编辑 黄莲